豢狼
为什么打他?
还挺疼的。
沉陵摸了摸他的脑袋, 又捏了捏他的右爪, 眼底有些担忧:“怎么了?”
云郎也很茫然:“……它, 好像……打我。”
沉陵:“……”
云郎缩回爪子,将两只前爪压到身下, 仰着头道:“我最近时常做梦,但醒来又记不清了。”
梦?
云郎点点头, 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是个特别安静的地方,有一根黑乎乎的棍子。我跟它说了很多话,可棍子怎么会听得懂?”
沉陵挠挠狼下巴。
云郎又说了一会儿他的梦境,而后问:“夫君,我……我是妖怪吗?他们都说我是妖,可我明明是只鼎呀。”他有些着急,“我,我不会是只狗妖吧?”
沉陵:“……不是。”
云郎颇为苦恼:“夫君说实话吧,云郎受得住。”
他闭上眼睛,伸出前腿搭在了沉陵胸口,道:“早就听说妖有妖印,不久前我还在身上看到了一个狗头印记,我……我兴许真的……”
“唉。”沉陵的叹息声在狼妖头顶响起。
云郎感觉身体一轻,四肢腾空地被抱了起来,而后额头被轻轻碰了碰。
“不是狗,是只小狼。”
云郎双眼失神,“被亲了”三个字不住地在脑海里打转,以至于没有多余的脑力去思考其它,只呆呆应了声:“啊。”
沉陵鲜少能在朔烬清醒时看到这副模样,虽说是因失魂症的缘故,但也切实地感到一丝心悸。
那性情大变的狼妖许久才找回些神智,乖顺地任由人修抱着,轻声问:“夫君何时将我变回去,云郎变回人让你抱着不好吗?”
沉陵笑了笑:“那就重了些。”
狼脸一垮,有些受伤。
然而他并没有“黯然伤神”多久,很快就贴过去,用拖长了音的语气撒起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睡醒都觉得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沉陵:“确实贪睡了些。”
云郎:“我还梦不到夫君,梦里就只能对着一根大黑棍子。”
沉陵不知道“大黑棍子”是什么玩意,但看起来他的小炉鼎并不觉得这梦有趣。
云郎见沉陵不怎么说话,便四处张望了一圈:“夫君,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问话间,两人已达峰顶。
沉陵将云郎藏入怀中,接着——
剑势骤起,豁然破开迷障阵法,显出峰顶原貌。
云海依旧,峰顶岩石处,只余下一具肉身傀儡。
云郎打量了半天,瞧不出什么异常,悄悄伸出抓前爪,勾了勾沉陵的衣襟。
沉陵面不改色地捉住了送上来的狼爪:“我送你回凌道峰。”
云郎一怔,呆呆问道:“夫君要同我回去了吗?”
沉陵摇头:“我尚有要事处理,你在峰上等我回来。”
云郎张了张嘴,金色的兽瞳慢慢染上一层水雾。
沉陵:“……”
云郎伸爪勾缠住沉陵的臂膀,耳朵、尾巴、脑袋齐齐垂落,一副惨遭抛弃的可怜模样。可惜他现下浑身毛绒绒,不仅没能惹得尊君心疼,反而十分想薅上一把。
沉陵思索片刻:“罢了,不回凌道峰。”
云郎眼睛一亮,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到沉陵的后半句话。
“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妖界,正值晦月之期。
人间十二月为一年,妖界却有第十三月。晦月之期,月星隐匿,日光惨淡。在这一月,妖界灵气忽弱忽盛,妖怪们往往窝居洞中,灵气盛则闭关修炼,灵气衰则闭眼睡大觉。
因而,这也是妖界一年之中最为安宁的时间。
东术山上的大小妖怪各自蜷缩在窝里,灵力强弱于小妖而言,并无太大影响,妖界多年平静,许久未起纷争。方圆百里,都是狼王妖印留下的气息,足以威慑那些心怀不轨的敌妖。
树上,一只黄毛狐狸正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好老虎,让我进去睡一觉嘛。”
拖长的尾音仿佛带着妖力,带着难以言说的蛊惑意味。
大树猛地颤动了几下,抖落一地绿叶,顺带着把黄毛狐狸一并抖了下来。
“呸!有用时就求爷爷告奶奶,无用时立马翻脸无情!”狐狸恼怒地叫骂起来。
树底下横陈着一只巨大的白老虎,正摊成一张皮子似的趴着。他收回拍打摇晃树干的前爪,掀了掀眼皮,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黄毛狐狸再次“啐”了口:“能够救你侄儿的宝物,摸一摸也是好的嘛。”
白虎呲了呲牙:“你个黄毛公狐狸,好好说话,别吊着嗓子!”
黄毛狐狸跳上虎背,四脚一顿乱踩:“那你倒是让我进去沾沾光!这么抠门,这么抠门!”
白虎被踩出了一顿气,站起身抖起身体。
狐狸四只细爪瞬时改踩为抓,刁钻地扣住白虎颈上的皮毛,纹丝不动。
白虎:“黄皮,快给我下去!”
狐狸眼睛一眯,“噗通”化作人形,骑在了白虎背上:“哟,虎大王快带我去巡个山,驾!”
正巧,路过几只小妖,听到了动静纷纷看过来,脸色惊讶。
狐狸作势学起了人族骑马的样子,双腿夹了夹虎腹两侧:“怎么不跑呀?”
小妖们急忙低下头,快步走远,生怕晚一步就要被虎大王杀妖灭口。
白虎伏低了身体。
狐狸脸色微变。
下一刻,一虎一狐咬做一团,黄白毛发扬了一地。
正当两只妖兽互扯起尾巴的当口,从洞穴里慢吞吞走出来一头白色的狼。
白狼比老虎和狐狸都小了一圈,就算是放在凡间,也堪称是一只营养不良的瘦狼。可他只是这么缓缓地走过来,蹲坐在两妖跟前,就让他们齐齐停下了动作。
白虎化作人形,长臂一捞,抱起了白狼,手掌熟练地探到狼肚皮处,感知了一下妖丹情况。
“东儿,不错啊,身体越发强健了。”
云东眯了眯眼,从老虎的掌中跳落到地上,道:“白叔叔,厉叔叔。”
白斛立马应声:“怎么了,东儿?”
云东:“长青松木有异动。”
狐狸厉离也从地上爬起:“什么异动?”
云东:“它跑了。”
三妖陷入沉默。
不久前,也是一个普通的日子,长青松木忽然飞至东术山,从天而降,砸向熟睡中的云东。
而后,云东涤筋洗骨,在长青松木的相助之下重塑妖身。
可现在,长青松木消失了?
白斛皱眉:“莫非老狼那边出问题了?”
说到这儿,厉离眼尾轻挑:“你去人界到底看到什么了?长青松木不是御道剑门的镇派之宝吗,老狼究竟使了什么法子,竟真弄来了这等至宝?”
这一连串发问使白斛陷入了沉默。
遥想他与朔烬分别之际,还为着双修一事大打了一架,若说使了什么法子……不是他多想,而是他实在想不出其它可能。
他知晓朔烬与云卿姐弟情深,朔烬对云东更是极为看重,但他没想到,骄傲如朔烬,竟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他说什么也要为老友保全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