豢狼
苍狼大王虽然凶,但骨子里是个“老实妖”,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也不屑于虚张声势。但这个转了性的小炉鼎截然相反,他热衷于盘算筹谋如何投怀送抱,偶尔还喜欢小题大做和雷声大雨点小。
凌道峰上的时候,沉陵就受教过了。
好在这次云郎并没有继续“哭”下去的打算,他满意地扒拉在沉陵身上,声音轻轻的,生怕自家端庄持重的夫君忽然意识到不妥将他推开。
“我又做梦了。”
沉陵皱眉,近几日云郎屡次提到梦境,不免在意道:“什么梦?”
云郎:“还是那根黑色的棍子……我同那棍子说了好久的话。但它不怎么搭理我。”
沉陵手掌摸上怀里人的后脑勺,熟练地将那颗脑袋从肩膀上挪下来。
云郎:“……”
沉陵看着他:“你们说了什么?”
云郎:“不记得了,但我变得又老又丑。”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神情后怕:“还好是梦……”
沉陵抵住了他的额头,闭目检查了一番——没有异样。
他想起那日从照剑之境出来时,一道白光没入朔烬额头,当时没有细察,如今想来还是有些问题。
沉陵伸手,于掌心间幻化出本体剑。
云郎惊讶道:“好像呀。”而后恍然——“我说怎么有些熟悉,原来是辰极剑。”
他一定是太过牵挂夫君,以至于连夫君的佩剑都入了梦。
沉陵示意云郎细看:“辰极……像棍子吗?”
云郎摇了摇头,冲着沉陵讨好地笑了笑:“夫君的佩剑当然是最厉害好看的!”
沉陵:“……”
这头傻狼……
云郎对“辰极剑”很感兴趣,试探着把剑从沉陵手掌间取下来,而后翻来覆去地摆弄起来。
“嗒嗒。”屋外传来了两声短促的敲门声。门被打开了一条缝,紧接着缝隙变大,一头雪白色的狼踌躇地向内张望。
云郎捧着辰极剑呆愣原地。
白狼张望片刻后,迈步缓缓走近,接着后腿一缩,熟练地蹲到云郎跟前。
云郎眨了眨眼,只觉得这头白狼真是漂亮非凡,皮毛如丝绸光滑,色泽更是纯粹雪色,四肢强健,体格……虽稍显瘦弱,但自有一股凛然不侵的气度——好漂亮呀!
白狼见朔烬一直没理他,只眼神发亮地看着自己,不由有些紧张。
他早就从虎妖那儿得知朔烬的怪病,昨夜回来时,那个人族剑修也提醒过他:白日醒来后的舅舅会有些不同。但此刻真正见到了后,才发觉——是真的很不一样。
看着不怎么威风,甚至有些憨傻,很好欺负的样子。
白狼心情复杂,余光扫到旁边的沉陵,顿时生出一种想将自家舅舅藏起来的冲动。
他站起身,忽然跳上了云郎膝盖,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那个人族剑修率先出声。
“这是一只开了灵智的狼妖,你若喜欢,便同他玩会儿吧。”
云郎摸了摸狼背上柔软光滑的毛发,摇头道:“不了吧,人妖有别。”虽然他不久前变了狼,但他仍觉得自己是口鼎。
白狼原地踉跄了一下,眼神震惊。
云郎看向沉陵,认真道:“而且我可怕妖怪了。”
白狼滚落到了地面。
失去记忆的大妖怪十分无情:“尤其是狼妖,最凶狠了。”
白狼:“……”
沉陵琢磨不透炉鼎的心思,只顺着他,对白狼道:“回去吧,拿着长青松木好好修炼。我会照顾好他。”
云郎耳朵动了动,长青松木?作为御道剑门尊君道侣,他对长青松木自然有所了解。夫君竟然把这么珍贵的宝物交给了一只妖怪?
他看向白狼的眼神瞬时变了,仿佛眼前这只狼妖突然变成了什么稀奇的玩意,表情也不由严肃起来。
白狼顶着那样的目光,一张毛绒绒的狼脸竟有了几分慌张心虚的意味,最后他垂下脑袋,默默后撤,退离了房间。
屋内,云郎忽然道: “你总让妖怪陪我,以前是小桃,如今是狼妖。”
沉陵:“……桃妖化形是巧合。”
云郎:“那狼妖呢?”
沉陵感到意外,云郎虽然喜欢黏他,但鲜少有什么情绪,也不会穷追不舍……这是怎么了?
沉陵:“他不是寻常妖怪。”
——是你愿意为之涉险的宝贝外甥。
云郎撩开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狼头图案,问:“是因为这个吗?”
沉陵辨认了一会儿,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云郎:“小桃说峰上有狼妖,是他吗?”
沉陵嘴角一抽:“不是。”
云郎却愤怒地放下袖子,眼神满是幽怨。他重新躺回床上,背对着沉陵。
沉陵试探地喊了声:“云郎?”
云郎没什么心情。满脑子都是——他竟然把那只狼带到了自己跟前?
小小炉鼎,气到发抖。
他怀疑这些天昏昏沉沉是妖怪搞的鬼。还有那个梦境——他记不清太多内容,只记得当那只白狼过来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梦中那根黑色棍子说得唯一一句话。
“我心里牵挂一只小狼,我要离开这儿,去找他。”
云郎就这么生起了气。
结亲已久,温顺道侣无故发难,破天荒的头一回。
初时只是摆着冷脸不理人,慢慢地开始小声呜咽,最后彻底演变为嚎啕大哭。
沉陵于哄道侣之事上经验极少,围观踌躇了片刻,刚说上一字,那受了委屈的假炉鼎真狼崽,便恶狠狠地朝他扑了过来……
朔烬清醒后,对自己依旧身处东术山的居所颇为不满。他是个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妖,截川地处人界,以他和沉陵的脚程很快就能抵达。
他坐起身,冷不防对上了沉陵的脸。
“你跑我床上做什么?”
沉陵正在打坐凝神,闻言看向他,仔细辨认一番后,似乎是松了口气。他抬手落在朔烬肩上,稍稍借力,下了床:“狼王总算醒了。”
朔烬有些不爽:“你们白天做什么了?”
沉陵:“是我们。”
朔烬撇嘴:“都一样。”
沉陵抬手理了理衣领。
朔烬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忽然顿住——只见沉陵的脖子底下,有一圈浅浅的牙印。牙印比较靠下,很快就被衣领遮住。
“……”他莫名感到理亏,心虚地移开目光,竟是连问都不敢问了。
沉陵道:“白日里不知为何惹恼了你,我同你赔罪可好?”
朔烬满脑子都是那圈牙印,顿觉一阵牙疼,但仍心存侥幸:“谁咬的?”
沉陵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朔烬:“……”
——他敬“自己”是个狠妖。
“狼王牙口锋利,往后我需更顺着狼王心意,免得又遭‘皮肉之苦’。”
朔烬踹了过去:“连皮都没破,信不信我实打实地再咬一口?”
沉陵也不躲避,实打实挨了一脚——不怎么疼,他眼底浮出笑意:“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