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死亡这档子事
“那件案子我记得很清楚,毕竟那醉汉老婆前期一直在闹着说有人谋杀她丈夫,那年西南又好不容易下了场雪所以记得很清。”
“解剖出来的蘑菇大概大半根手指长吧,挺完整的也挺新鲜的,除了大小和图片里的蘑菇差不多……”
但话说到一半,戴盛邦突然停住了嘴,他愣愣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继而把手指伸进自己的嘴里比划了一番。
当年那些蘑菇虽然看起来比较小,但几个成一簇剖出来的时候还那么新鲜完整,一个醉汉是怎么能把那么柔软的蘑菇,连嚼都不嚼完整的便生吞进肚里的呢?
戴盛邦愣住了,十几年前那个哭喊着说自己丈夫死于谋杀的妇人面容,在这一刻又重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但这时会议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衣的身影出现在了门边。
“抱歉,抱歉大家,我来晚了。”
说着来人一边低头道着歉,一边合上了会议室的门。
而等他抬起头扫了一眼会议室中的人,却发出了一声惊呼。
“师兄?”
而甘离见着推门而进的白修,则忍不住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另一边。
章小月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日暮了,她垫着脚从从卧室窗口往外瞅的时候,天边的晚霞垂在不远处高架桥的边缘,红的似血,染了漫天。
不远处的汽笛声回荡在各个楼层之间,像是某种兽类呼唤同伴的嘶鸣。
章小月探出脑袋望了一眼窗外的天,便缩回了头,她散着头发“哒哒”的跑出了卧室。
客厅里老旧的吊扇正吱呀吱呀的转着圈,章小月绕过了客厅里父亲黑白的灵堂一路小跑进了厨房里。
厨房里有些闷热,胡醉心惨白着一张脸在打扫着卫生,她刚从医院回来手背上还残留着淤青与针孔。
章小月散着头发抱了抱自己的妈妈,垫着脚伸手抹了抹胡醉心额头上的汗。
“妈妈。”
她轻轻叫了声。
胡醉心像是刚回过神来似的,被这一声妈妈喊回了现实,她连忙洗干净自己的手回身抱住了女儿。
“小月醒了,小月饿吗?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说着胡醉心把女儿抱进了客厅。
“妈妈我想去上学,我害怕。”
章小月轻轻的圈着母亲的脖颈,把脑袋埋进了母亲的胸口,母亲的气息似乎能消磨去一两分她心中的恐惧。
胡醉心轻轻拍着怀中的女儿,走进了客厅把灵堂上的黑白的照片扣了下去。
“小月乖,不怕,以后我们都不用害怕了。”
“妈妈知道了,妈妈会保护我们小月的,小月以后都不用怕了。”
胡醉心抱着女儿,这话像是在哄着怀中的孩子也像是哄着自己。
她拿起茶几上的梳子给女儿一下一下的梳着头发。
“妈妈教小月唱小月外婆教给妈妈的童谣好不好,小月的书包妈妈洗干净了,明天小月就可以去上学了。”
胡醉心拿着头绳给女儿一边编着辫子一边道。
“那外婆在哪呀?我也听姨妈说起过外婆,可我从来没见过外婆,外婆见过我吗?”小月扭过头问。
“外婆长什么样呀?”章小月好奇地问着她妈妈。
胡醉心被女儿这一问,问的一愣。
她止不住一想,一些残旧的往事就不可避免的又重新的涌回她的脑海里了。
自己母亲的模样,自己也差不多快记不清了。
她记忆里的母亲是一副沉默寡言的中年妇女模样,像一匹沉默的骡子任打任骂,瑟缩着惊恐着。
她从未看过母亲年少时候的照片,只是从邻居的只言片语里知晓,母亲年轻时长得也很好看,漂亮的不像是在村子里长大的人。
但后来漂亮却似乎成了她的罪过一般,但对于母亲的父亲来说,她的漂亮似乎又成为了一种幸运,一种可以买卖的货物。
最终他收了一万块的彩礼钱把自己的女儿“卖”给了山村里的父亲,母亲婚后的生活很不好。
从自己记事开始母亲身上的伤疤便是好了添,添了好。
青青紫紫的疤痕更像是另一件可怕嫁衣,或者说是一件枷锁。
她终日瑟缩在屋内忙着家中的事,父亲不让他外出也不肯让她见生人,像是世间的一切都在觊觎他美丽的妻子一样。
胡醉心对于父亲的脸更是记不清了,但她的耳边还能记起那些咆哮那些怒吼,像是一只狰狞的兽,一团黑影,或者一滩滚炭。
母亲嫁给父亲那年刚刚十八,而父亲已经年过四十,他娶了几任妻子都没呆过两年统统都跑了,只有母亲这个买来的妻子撑了这么些年。
第一任妻子也给父亲留了个孩子,那是个女孩,但三岁的时被他酒后失手给打死了,对外只说是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
胡醉心不知道母亲生下自己那年是否也曾终日惶惶不安,怕自己的的孩子步那个死去孩子的老路。
后来自从她会走路了,每次父亲醉酒回家之前母亲便会赶她去隔壁邻居家。
她那时不懂为什么,后来每每从邻居那回家见着母亲满身的伤疤也就懂了。
她妹妹出生那年是一个冬天,父亲一直想要个儿子。他觉得女人都是赔钱货,见第二胎又生了个女儿便想把她溺死在尿盆里。
那时是母亲抱着父亲的腿哭着说女孩将来能卖钱,父亲才稍稍转了心意,她当时趁着父亲松懈一把抢下了妹妹冲出了屋子,她当时跑了很远很远,远到想逃离这个家,这片土地。
八岁的她看着怀里不住啼哭的妹妹,她当初发誓将来的某一天,她一定会带着妹妹逃离这个地方永远不再回来。
后来的后来她也确实做到了,章伟昌的到来就是一个契机。
那时她十八岁,父亲死后村子里搞起了旅游开发,她因为是本地人也念过几年书,于是就在景区里当了临时导游挣钱养活自己和自己还在上学的妹妹。
现在想来,那时真是一段好光景。
她是在春天遇到来旅游的章伟昌的,那时候为了发展旅游当地政府在一处山头种满了桃花,硬生生造出了个桃花山,章伟昌那时还是大四和自己的班级来这里旅游。
漫山遍野的桃花红粉交织,像是披了满山的烟霞。
那时候章伟昌还没被后来的生活压弯了脊梁,变成另一幅面目可憎的模样,他穿着白衬衫背着画袋,脱离了班级的队伍满景区的找地方画桃花。
那时候自己是导游刚领了一群游客逛完了景区,累的在河边的石头上喝水休息。
他也凑巧在那处画画,汲水的时候偷偷在一边偷看自己,自己扭头发现了,他吓得险些跌进了河里。
她把他拉上岸的时候,还记得那个青年的眼里藏着满山遍野的烟霞,他一见自己就忍不住的傻笑。
章伟昌和他的班级在那片景区呆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她每每都能在景区里见到他。
在交谈里在旁人的话语里,她知道了,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青年但母亲早亡,父亲独自把他带大,他家庭也很贫困但他仍考上了他们那的重点大学。
临走之前,章伟昌和他约定说自己一定会回来看她,她问他为什么,他却又害羞的不说话。
她原本是并不抱希望能有个结果的,但却半月之后章伟昌坐了一夜的火车,在一个清晨敲响了她家的门。
他对她说自己喜欢她,问她能不能跟自己走去混岭市,他会给她一个家。
她当时看着那个清晨风尘仆仆站在自己家门口的青年,她忍不住的点了头,那个清晨,那个青年眼里像是有光,光照亮了他,也照亮了自己。
现在想来如果当年她没有点那个头,事情是不是又是另一种结果。
后来自己考了导游证,也带着妹妹跟着青年去了混岭市。
他们谈起了恋爱,紧接着青年毕了业便一起找起了工作。
她找了份导游的工作,章伟昌也从大公司的小职员开始干起。
那时候他们虽然贫穷,日子倒也还能过的下去。
热恋时栽进了爱情这条河里,谁都没看清生活的龌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