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死亡这档子事
甘离望着眼前的人,他望了片刻终于在日暮里最后一丝光亮消逝前猛然间凑了上去,但最终他却也没有吻上去。
日暮的光辉完全消逝,在一片静谧的黑暗里,甘离的呼吸喷在陈久的耳侧,他们相隔只差几厘米像是一道随时都可以迈过的防线,但却始终没有人更近一步。
在一片狭小的黑暗里,过了很久很久。
醒着的甘离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最终他轻轻的摸了摸陈久的脑袋在一片黑暗里起身离开了。
而在他走后,原先冥修的陈久却忽的睁开了眼睛。
在黑暗里,他望着甘离离开的方向心怦怦的跳着,他盘坐在原地,久久没有言语。
第64章 会秃吗?
日暮昏沉,西边的落日埋入了云层,当最后一点光阴都被暗色的云雾吞没之后星星便裸露了出来。
今天的天不燥,傍晚的风里还带着点凉意。
甘离穿着旧道袍从修室里出来后,被穿过回廊的凉风灌了一袖子。
他从修室回了后院,院里的花坛边上三只猫崽横七竖八的躺在瓷砖上,而院子里的狗们则都摇着尾巴等在冒着炊烟的厨房边。
自从甘离和陈久每日都要来道观里修炼后,陈久便索性把关在家的三只猫崽通通带到了道观里,时间一久几只猫崽们混熟了日子便也习惯了道观里的生活了。
原先在甘离家里蹭吃蹭喝的阿花,近期又离家出了走,潇洒的浪迹在小区楼下吃起了百家饭当起了一只寻找幸福的自由猫,自从小区里的黄鼠狼和藏狐没了身影,阿花便又恢复到了小区一霸的水平了,最近吃百家饭吃的又恢复了原先那圆润的模样。
甘离走进后院的时候,老道士刚从前殿供完香出来道袍上都是经年累月沾染的香火味。
见着自己徒弟出来了,从心道人一手挽着拂尘一手冲着徒弟招了招手。
他刚想问询问询自己这大徒弟最近修炼有什么心得体会,但他还没说出什么,院里放学回来的孩子们便缠上了他。
他们一口一个“爷爷”的喊着,朝着老人撒着娇,一些告状说这个欺负了那个,一些缠着问今天师兄做什么饭,还有一些故事还没听过瘾缠着从心道人要他继续讲昨天那个故事。
从心道人低着头耐心的听着这群孩子七嘴八舌的话,慢慢的一步步走进后院里。
甘离穿着旧道袍默默的跟在老道士和这群孩子的身后,没有说话。
老道士揉了揉跟在身旁孩子们的脑袋,一个个回着他们。
孤儿院大一点的孩子都已经外出上了学,甚至有一些已经工作了,剩下这些还小的还住在孤儿院里,每天除了上学就是玩耍时不时缠着老道士和师兄撒撒娇。
他们大多身体都不太健康,有的生了病有的瞎了眼,健康的孩子像是挑商品一样都被人领养走了,剩下一些大多数是“残次品”。
所以老道士每次对于这些孩子都有着比寻常更多的耐心。
老道士年轻时捡多了孩子,别人都说他假好人滥好心,这么多孩子他肯定养不活,没人能想到他一养就养了这么多年,孩子们都好好的没饿着也没冻着,都快快乐乐的活着,活的比旁的孩子也不差什么。
所以甘离之前虽然一直拒绝着老道士收自己为徒的事,但他打心底还是敬重着老道士的,后来他办了公司挣了些钱每年也会捐些给孤儿院,他没别的什么想法只觉得能做一点便就做一点吧。
就如同老道士这么多年做的一样。
今晚是个晴夜,漫天的星辰浸在天边的银河里,日影一褪,月影便漫了上来。
半轮月亮挂在道观旁的树梢上,随着树影沙沙的响。
道观里人多,所以做饭的锅也大。
原先道观里的饭都是从心道人做,但他在做饭这行当里没一点天赋,十顿有十一顿别人都吃不清楚他做的到底是啥,反正不管是啥都是一样的难吃,总有股苦味还有股糊味。
白修被他师傅做的饭折磨了好些年,直到他长大了挥的动锅铲了孤儿院里的饭便没让他师傅再做过。
虽然白修做饭的道行也没多高,但是比从心道人还是高上一大截的。
但道观里人多,饭做起来也就比较慢。
原先这几年是请了专门做饭的阿姨的,但今天做饭的张姨请了假,白修便又抄起了他熟悉的锅铲。
半夏蹲在厨房的砧板边上,观察着做饭的白修,他记忆里的徐南星是不会做饭的,他只会痴迷的摆弄着他那些晒干的草药和那些残破的医书。
过了一千年的时光,他成了妖,修了行一闭关再出洞,山下却早已沧海桑田,原先的那些人那些事便也通通的湮灭在沧海里了。
甚至有时候徐南星的面容都在他的脑海里有些模糊不清了。
但他还记得他的味道,那些藏在灵魂里的味道,像是他经常摆弄的那些草药晒干后的味道,一股温暖的草木味。
他还记得那个雨天,他缩在檐角,那时他还小迷迷糊糊的什么也不懂,他的几个兄弟姐妹都被人丢进了湖里喂了鱼,他运气好落的近落在了湖边的水草从上。
后来他死里逃生跌跌撞撞的流浪了月余,有一天下着雨,他在屋檐下躲雨,远远的有个小孩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打着一把破伞,他怀里抱着药包在雨幕里有些瑟缩。
路过他的时候那孩子原先是没看见他的,但他鬼使神差的“喵”了一声,那声细碎的叫声是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那个孩子停了下来,紧接着半夏闻到了他身上那些草药的味道,他被一只手抱了起来然后被揣进了那个孩子单薄的胸膛。
那时候半夏已经很虚弱了,他很多天都没有吃到多少东西了,那声叫声是他仅能发出的东西了。
那个孩子听到了那声微弱的求救,他停了下来,于是他便活了下来。
那时候的记忆现在猛然的去想,大多已经模糊不清了,半夏只记得那些感觉。
他记得徐南星跳动的心脏,他记得徐南星单薄胸膛,他甚至能记起那天雨从屋檐上落入地下时那些滴答的声响。
以及那些气味,那些怀抱里暖和的空气以及那些湿润的雨雾。
他还记得他的爪尖第一次抵上男孩胸膛的触觉,他能感受到晃动的肢体和男孩推开吱呀木门的声响。
男孩是镇上员外的庶子,他不是最小的那个儿子也不是最大的儿子,他大约是全家里最不受宠的儿子。
他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半夏也从未见过徐南星的父亲。
日复一日陪伴男孩的便只有满院子的苦药味和母亲日复一日的咳嗽声。
他被男孩捡去后与他一道待在那间破院子里,一呆便呆了好些年,后来男孩的母亲死了,然后男孩的父亲也死了,再然后男孩也死在了那个院子里。
男孩死后半夏便离开了那,再也没有回去过。
再后来,半夏跌跌撞撞的踏上修行路。
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人间已过了千年。
只是这一次,换半夏捡到了那个男孩。
半夏蹲在砧板边上百无聊赖的拨弄着面前的菜叶,白修刚炒完的菜摆放在案板边还冒着热气,半夏看了一眼白修抖了抖胡子好奇的闻了闻菜,热气一扑鼻让他忍不住扭脸打了个喷嚏。
厨房里暖橘色的光从头顶洒下,白修拿着围裙擦了擦手轻轻的挠了挠半夏的头顶。
他看着半夏去闻饭菜一时间神色有些复杂。
半夏好奇的仰头去望他。
“你不能吃这个,人吃的饭菜,猫吃会秃的。”
说完白修又盯了盯半夏身上的毛,心里泛着嘀咕千年的猫妖也会秃吗?
但他又想了想,最近要入秋了半夏掉毛还是有点严重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祖宗真掉毛掉秃了怎么办,到时候别恼羞成怒一爪子把自己拍成肉泥了。
可他这样想着手底下挠着半夏脑袋的手却没停过。
他自顾自撸了半响,望着手底下不解的看着他的半夏没忍住安慰道。
“我屋里买的有猫罐头,一会给你拆一个。”
说完他收回了手,撸了半天一收回手薅了半手的毛,他望着半夏日渐没毛的头顶心虚的背过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