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
九骨跳下马背,让灰檀木往安全的地方跑开,右手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刀。
山林间真的不太平。
不过到底是匪徒还是追踪者,眼下很难分辨。
那支插入草堆的箭虽然也是黑色,却并非神殿骑士们用的黑羽箭,看起来粗劣很多。
“趴下。”九骨对他说。
树林里的草很茂盛,骑在马上容易成为目标,一旦下马放低身子就什么都瞧不见了。半空中又有几支箭朝他们射来,结果都漫无目的地落在草丛中。
九骨握着刀往箭射来的方向摸去,树背后白光闪过,他举刀挡住,一声巨响,传来阵阵震颤。对面是个身穿黑衣的男子,目光带着几分狂热与兴奋,一下不成立刻再劈砍数次,像暴风骤雨似的交击声不断响起。九骨轻而易举找到破绽,一刀向他肩膀斩去,可打斗声给了远处的弓箭手指示,从不同方向射来的箭让九骨不得不放弃进攻退向树后。
没想到这一头也有人埋伏在深草中,九骨刚退开,伏击者朝他的后背突刺一剑。他躲开,又迎来箭雨。
这不是普通的强盗匪徒,也不是一时兴起的拦路抢劫。这些家伙计划周密,盘算过如何行动,否则不会配合得这么此呼彼应、严丝合缝。
九骨转向身后偷袭者,一刀挥去,从对方面颊上擦过,血浆和半只耳朵一起抛上半空,随之而来一声惨叫。
不出所料,更多伏击者冒出来,瞬间将他围在中间。
几个人一起乱剑劈砍,根本不像抢劫,完全就是要置他于死地。九骨紧握刀柄,朝最先砍到的那人脸上挥刀,等对方抵挡时又刀锋一转斩向他腿根。
刀口划过护具和皮肤,深及腿骨。“血泪之一”犹如厨师手中的骨刀般轻巧地斩断了对方继续站立的可能。伏击者无助地摔倒,但他的同伴因此得到一次绝佳的机会,长剑朝九骨的颈项划去。
“嗖”一声。
一道黑影从九骨颊边擦过,正中对手的左眼。因为距离不远,箭势又迅猛,一箭没入眼眶,箭身穿过了头颅。
九骨向箭射来的方向瞥去——比琉卡为自己找了个好位置,一棵两人高的树,树上枝繁叶茂易于藏身。
我们这边也有弓箭手。
九骨欣慰地想。
他突出重围,回身与追来的对手搏斗。
比琉卡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九骨战斗,血泪之一所到之处仿佛溅开血雾,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似的,让他看清了每一滴血的来源和去处,听清了血滴落在泥土、草叶和树干上的不同声音。
他再次拉开弓弦的手臂不停颤抖——有人想从侧面偷袭九骨,他立刻调转箭头瞄准。箭射出去的一瞬间,比琉卡就知道糟糕了,他瞄得偏了一些,放手的力度也不对。箭有可能射到敌人,也有可能射到九骨。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想提醒九骨,又发不出声音。
一瞬间,九骨侧了侧身,左手抓住飞射而来的箭矢,拿它当武器朝面前那个对手的脖颈扎去。他的身上已经被血染红,比琉卡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九骨应该没有受重伤,但免不了有几处小伤口。
对方有多少人,比琉卡不知道,树林里影影绰绰,随时可能有更多潜伏的杀手冒出来。他听到一声锐响,是对面的弓箭手发现了他的藏身处。比琉卡往树枝后躲闪,九骨又再次陷入人数多于他数倍的围攻。虽然对方的伤亡更多,但时间一久,九骨的伤也多起来。他的手臂被划了一剑,血流得令比琉卡心惊肉跳。可想起自己刚才差点射中九骨的一箭,比琉卡瞄准目标时又不那么自信了。
九骨抵挡之际,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呢?
比琉卡忍不住想,是在责怪他优柔寡断,还是叫他快点动手。
他真想每一箭都像第一箭那么自信果断,可他明白那是幸运的一箭,不是每次都会成功。
这时,他听到另一声弓弦,飞箭从九骨身旁的杀手胸口穿出,鲜血染红了箭头。
佣兵提恩塞把弓挎在肩上,拔出腰边长剑,借着坐骑飞奔的势头冲进人群,一剑就将其中一人的头颅斩落在草丛中。
第32章 雇佣之人
死人躺在草地上。
一共四个,其中一个没了脑袋,另外两个因为受伤倒地而被提恩塞随手解决了小命。
剩下一个左眼中箭,脸上的表情扭曲而惊恐。九骨花了好些力气才把那支洞穿头颅的黑羽箭拔出来,龙石箭头毫发无伤,却击碎了坚硬的颅骨。
比琉卡从树上跳下来,走到九骨身旁接过箭,看到箭头上还残留着眼珠和脑浆的黏液,他用地上的树叶轻轻抹擦干净。
“好危险啊。”提恩塞也擦了擦自己的长剑,甩去上面的血沫,“我就说这里不太平,你们没受伤吧?”
九骨望着比琉卡,看到他脸上被树枝擦伤的血痕。
“我没事。”比琉卡说,他更担心九骨被划伤的手臂。然而九骨还是先替他擦掉血痕,确认他没有被流箭射伤。
“你们是兄弟对吧?”提恩塞说,“感情好、互相关心没错,不过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这里,万一他们找了人又回来怎么办?”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这个。”佣兵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死人全都穿着黑衣,他用剑挑开没脑袋的那个家伙的衣服,露出胸口上一个黑色树枝的刺青。
“这不是很明显吗?”提恩塞刺刺尸体的胸口说,“邪灵克留斯的教派在这里很活跃,不光有僧侣、巫师,也有很多能骑马射箭的刺客。”
“克留斯的教徒为什么杀我们?”
“那我就不知道。说不定你们身上有这些家伙感兴趣的东西,既然信奉了邪灵,人世间的法则和善举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你杀了他们四个……”
“一个。”九骨纠正他,“还有三个是你杀的。”
“是吗?我杀了三个,我还挺能干的嘛!”提恩塞笑起来,“那我们更应该赶快走,要是他们中真有巫师,说不定会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地把我干掉。”
他一边说一边又看看四具尸体,喃喃自语道:“你明明和人打得浑身是血,却没杀几个,不过逃走的那些家伙们伤得也够受的。”
“我不喜欢杀人。”
“看得出来,你不像佣兵和猎手,可是更不像旅客,旅行者身手哪有这么好。”
九骨擦去脸上的血,弯腰检查死者的尸体,查看他们胸前的刺青。
这时,不知从哪又射来一支箭,提恩塞警觉地一下拔出长剑。
“他们还在,快走。”
说着他回身跳上马背,拉紧缰绳。在佣兵的不断催促下,九骨叫回了跑进树林深处的马,和比琉卡一起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林间战场。
“他们还会再来。”
中午时分,三人来到一条淙淙流淌的溪水边。
一路上,比琉卡始终没有开口的机会,直到停下休息才有时间去照看九骨的伤势。
伤口在左手外侧的小臂上,斜着一剑,幸而割得不深。不过虽然没到看见骨头的地步,但也不算不值一提的小伤。比琉卡忙着生火烧水,为他擦洗伤口,又翻箱倒柜寻找药粉调成外伤用的药膏。他决定到下个城镇绝不好奇地到处乱跑,先去买更好的外伤药。当然,这些药都用不上最好。他紧咬自己的腮部内侧,直到用绷带把九骨的手臂裹得严严实实才松口。
他尝到自己的血味,嘴里一阵阵疼痛。
等他抬起头,发现那个名叫提恩塞的佣兵一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比琉卡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不顾九骨反对自己跟上来。尽管从某方面来说他还算帮了些忙,但比琉卡并没有因此对他改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产生的厌烦,比琉卡总觉得有这个家伙在附近,他听到九骨的声音总是伴随着一些杂音。有点像心跳,他意识到莫非是这个佣兵的心在强烈地跳动,他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比琉卡想把这件事告诉九骨,只是眼下没有独处的机会,他想提醒他小心这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但又觉得自己的疑虑九骨一定也能觉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