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鸣之书
比琉卡点了点头:“旅途中难免会有分离,要接受离别。”
“它是聪明的马儿,会照顾好自己。”
希望如此。
比琉卡在心中默念,灰檀木不是旅途中的过客,它是同伴。再说就算强盗土匪也没必要杀死一匹马,他们可以把它带走,拿它当自己的坐骑或者卖掉。他衷心希望这匹任性的马儿不要抗拒陌生人的接近,乖乖当一匹好马,这样他们还有机会把它找回来。
计划好一切,比琉卡去山林中捉了几只野兔做午餐,把之前晒干的肉脯包好放在包裹中。他去湖中夫人守护的墓前向小岛真正的主人告别。
看到溪谷中那间已经修缮得十分完整的木屋,比琉卡有着无尽的留恋。在这个屋子里,他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爱,并且得到九骨真心的回应。
我可以爱你吗?
至死不渝、永远相守的爱情。
我能不能那样去爱你呢?
当然可以。
比琉卡带不走这里的东西,但他带走所有的回忆珍藏于心。
下午准备就绪,九骨把那条经过反复修缮改造的小船放到湖中。比琉卡把弓箭、长剑和九骨的刀放在一起。小船载着他们离开红石岸边,微风中再次弥漫着香气。
比琉卡眺望远方的山林,怀念着到过的每一个地方,那些树、草、花朵,那些野兔、小鸟和鱼。
忽然,一片翠绿中出现一抹白色。
比琉卡站起来,小船摇晃了一下,九骨转头去看他凝视的方向。
白色的影子飞快地在山林间奔跑,最终站在临湖的悬崖上。
“是白光。”
比琉卡说,是那只小白鹿。
他终于还是没能在和它的较量中取胜,也没有得到它美丽的皮毛。但是,白光似乎并不畏惧他,反而像朋友一样追逐他离开的身影。
这是永别啊。
比琉卡以为自己会因为不舍而哭,但很快发现已经没有眼泪了,小船荡开湖面时,他的心中只有磐石般的决心。
他们来时经历了好几个日夜,在饥饿与疲惫中落水,最后才抵达小岛。可奇怪的是,离开时一切如常,不但风平浪静,而且小船在没有划桨时也会自然地往某个方向前行。
比琉卡又趴在船舷边凝视湖面,想着或许还能见到那个巨蛇一样的黑影。然而什么都没有,仿佛只是风将他们送回对岸。
回程比来时快了很多,却也过了不止一天。比琉卡和九骨轮流划船,渐渐能看到岸边时,一缕黑烟笔直地升上天际。
“那里有人。”比琉卡说,“是杀害木桶的人吗?”
九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们能看到黑烟,岸上的人也可能看到湖面上漂浮的小船。
于是他们打算弃船游到岸边,让那条船随风漂流成为引人注意的目标。
夜晚的湖水有些刺骨,比琉卡刚学会游泳,漆黑一片的湖面让他心生畏惧,九骨就在身旁轻轻托了他一把,让他不再感到下沉。
上岸时,比琉卡因为在船上太久而站立不稳,双脚感到格外沉重。不过他很快习惯了陆地,这里和小岛不同,没有鲜红的碎石滩,只有湿滑泥泞的土地和野草。
九骨跟着上岸,两人一起在树林里拧干衣服,随后沿着树林边缘往冒烟的地方走去。
那是印象中木桶的屋子。
比琉卡爬上一棵大树,从树枝间眺望,看到原本就十分残破的木屋现在几乎成了废墟,屋顶早已烧毁,发黑的木头像獠牙一样竖立着。
在废墟钱的空地上有一个燃烧着的火堆,火堆边坐着几个人,烤肉的香气随风飘来。
比琉卡回到九骨身边,告诉他自己所见的一切。
“我没有看到灰檀木和萤火。”
木桶死了,他们的马儿很难说会落在谁的手里。
既然那些人不是神殿骑士,也没有乌有者在其中,九骨决定靠近一点,如果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或许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
比琉卡在追逐白光的那段时间学会了像野兽一样轻巧地在草丛中潜行,这一点连九骨也无法与他相比。他在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静静倾听从篝火旁传来的对话。
“这个法子完全是犯蠢,愚蠢极了。”
比琉卡听到对方说:“那个邋遢的家伙根本是个疯子,你听到他的胡言乱语吗?他说闻到岛的味道就会感觉自己到了岛上,会不会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吧。我打赌我们在这里等下去,什么也等不到。”
他们就是凶手。
比琉卡握住拳头。
“但他留着那两匹马,最后他也说那两个人去了岛上。”
“这些话是他快死前说的,你说要割断他的脖子,就算要他承认自己就是聆王也没问题。”
说的人和听的人都笑了,笑声那么刺耳。比琉卡的拳头越攥越紧,指甲刺破掌心也毫无知觉。
九骨握住他的拳头,示意他张开手掌。比琉卡的手指和他交叉而握,继续专心聆听。
“我再等一天,再等一天还没有人来,我们就去来时的那个渔村找人和船。”
“村里最能干的船夫已经被你砍断了手掌,剩下的都不敢出航,这里的人怕湖中女妖怕得要死。”
“我听说女妖的故事是真的,她是条蛇怪,在湖中兴风作浪,专吃船上的人。”
“你也害怕了?”
“总之我不想去那里。”
“一千金王也不能让你拼命一次?”
“没有命的话,一万金王也不管用。”
这时,其中一个人抱怨起来:“我不喜欢马肉,太老了。”
第74章 与伙伴的重逢
比琉卡有一种立刻冲出去把他们都砍倒在地的念头,但九骨示意他不要冲动。
“那是灰檀木和萤火!”比琉卡压低声音说,“他们在吃马肉。”
“是马肉,但未必是灰檀木和萤火。”九骨沉静地说,“就算是,你也要忍住。我教了你如何射箭,如何用剑,现在要教你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管那是不是我们的马,你都必须忍住愤怒保持冷静。”
比琉卡深吸一口气让情绪平复下来,然后再次把目光投向远处的篝火聆听对话。
那些家伙开始谈论什么肉更好吃的话题,没过多久就吃饱喝足在火堆边睡下。
比琉卡又等了一阵,直到听不见还有其他人在附近走动的声音才悄悄拨开杂草,和九骨一起往篝火靠近。
有个守夜的人在火堆边打瞌睡,九骨从背后接近,一下捂住他的嘴,勒紧脖子让他悄无声息地晕厥过去。
比琉卡捡走这些人的武器扔进湖里,看到被吃得只剩残渣和骨头的肉,他不禁揪心难受,不敢去想那到底是什么马肉。九骨挨个把熟睡中的人放倒,用他们自己的腰带绑起来,最后只剩那个说要去渔村找船的人。
为了避免被认出来,九骨躲到木屋的废墟后。比琉卡把还在梦游天外的家伙叫醒,看到他睡眼惺忪地正要开口骂人,就立刻把剑尖戳进他嘴里。
这一下把那家伙彻底吓醒了。他动了下嘴,剑锋就割破嘴角,血流下来时,他一脸惊恐地望着比琉卡。
“我问,你回答,撒谎就割舌头,反抗就割喉咙,明白吗?”
对方有一只狡黠而细长的眼睛,另一只则不知什么原因受了伤。
听到比琉卡的威胁,独眼不敢点头,只从喉咙深处呜咽一声表示答应。
比琉卡知道“木桶”已经死了,但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自己的恶行,于是把剑收回一些问他:“这个木屋的主人去哪了?”
“不知道。”独眼说,“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就没有人。”
比琉卡一剑划破他的脸颊,警告他:“下一次就是舌头,我不会再给你机会。”
“死了。”独眼捂着脸颊说,“哈蒙杀了他。”
“为什么杀他?”
“因为……”那只仅剩的眼睛不自然地转了转,“因为……”
他竟然说不出理由,没有为什么,他们只想杀人而已。不管木桶是不是说了实话都无法幸免,反正不是死于这个人的手中,就是死在另一个人的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