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香的礼物
辛久貌似不觉,继续装模作样。像是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跟原舒辰说话,“冷落”了自己的老板一样;听到笑声,赶忙作势朝姜何转过头:
“啊对了老板,你刚是不是也准备走啊?那刚好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忽然好——想吃一家汉堡,快走吧!我请客!”
说着,辛久拉起姜何的手就走,还不忘朝脸色铁青的原舒辰礼貌地挥手告别,一路欢声地出了店门。
店里还有其他的客人,虽然原舒辰和辛久都有尽力控制语气,但难免被听到几句。见辛久拉着姜何离场,不少人一路随了断断续续的注目礼。
走出饭店,到了宽阔的人行区域时,辛久仍旧没有放慢脚步的意图,依然拉着姜何快步向前走着。
辛久没有目的地,想吃汉堡就是他随口乱说的。辛久只想牵着姜何的手,就这么一直朝夜风吹来的方向走,像是要溯一条河流的源,想要看到自己和姜何的命运究竟是从哪里开始交汇的。
没错,命运。
辛久是相信命运的。
他的人生就像一条顺着命运之河漂流的小船,漂过各种悲喜与哀乐,各种惊喜的际遇和惊险的困境;但坐在船上的人只是坐着,看着水面上倒映的一切,未曾伸手尝试抓住些什么。
辛久以为,等这艘小船忽急忽缓地漂到大海,自己便也欣赏过了需要欣赏的景象,能够满足地结束这段已经足够丰富的航程。可辛久却未曾想过,他会在漂流的路上,在没有打开手臂的情况下,就和珍贵的事物撞了满怀。
南台市,T大老校区,大雨,被砸到了垃圾桶旁边,又被捡起来带走的郁金香……
辛久在一旁听姜何和原舒辰的描述的时候,比起这坛陈年飞醋,更他震惊的,是对自己已有过往记忆的新解读。
四年前的夏天,辛久确实在南台市过了虚弱期。
清晨昏昏沉沉准备入睡时听到的男女争吵声,耳边一直不停的雨滴声,总是让人皮肤发粘的潮湿空气……还有那个几乎不会没有复制可能的,随着花束猛地被扔出去,撞上了飘着酸臭味的垃圾桶的记忆。
那段时间一直在下雨,辛久没躲在花瓣里,而是钻进了某个已经成型的花束,在花朵下面,叶片之间的位子蜷成一团休息。也因此,在被原舒辰扔出去的时候没有直接飞出来。
但辛久也确实因为这个动作醒了。
雨点敲击包花纸的声音并不常见,对于蜗居其下的小毛团子来说很诡异。
伴随着一阵一阵从垃圾桶袭来的臭味,和一片一片顺着草坪的斜坡留下来的泥水;原本能带来半日安宁的“虚弱期安全屋”瞬间形势大变,忽遇变故的小禾鼠六神无主。
直到十几分钟后,雨点滴落的声音蓦然停了。
某个在此驻足的人,为这束被丢弃的花撑起了伞。
某个不知道养鲜切花要剪根的人,直接一层一层拆掉了花束的包装,把整束花勉强塞进了瓶口狭窄的杯子里。
在粗糙的操作过程中,小禾鼠得以保全了自己的藏身之处,从花瓣间小心地探出头来——
这个带它回来的男孩正在收拾地上的包装纸,以及那片已经被水泡湿了的,面目全非的心形卡片。男孩面无异色地将卡片和纸一起塞进垃圾袋里,扎好袋口摆在了门边。
四年后,这只禾鼠精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之前捡他回来的人,名字叫“姜何”。
这不是概率可以解释得清的事情,只有命运。
过去的四年里,辛久漫无目的地随机辗转了4个新的城市,最终到了南州市。姜何毫无预兆地离开了象牙塔,从夙兴夜寐的研究者变成了悠闲适意的花店老板。
在两段毫无规律的人生轨迹中,两个素不相干的人,在彼此不记得对方的情况下重遇。动线再一次交汇,这次,两人的命运之线也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或者说,从四年前,姜何把那束郁金香带回宿舍的时候;辛久和姜何的故事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在之后的每一个雨季中安静地蛰伏,直到某阵合适的微风吹过,泥土松动,新芽破土而出。
辛久……
“辛久!”
姜何有些跟不上辛久的步子,他被拽得几乎要跑起来了。
姜何伸出另一只手,拉住辛久的手腕,迫使他飞快交替的步伐停下。
辛久出于惯性,又多迈了一段距离才停。深栗色的头发跑得乱了,辛久的胸腔起伏着,转身时披上了不远处发白的路灯灯光。
辛久看到姜何在对他笑,面光的脸上,一双微微弯起的眼睛盛着水润的爱意。
“怎么了?”姜何没放开辛久的手,微笑着慢慢走得近了点:“是我记错了吗?之前是谁跟我说不能得罪客人的?还教训了我一路。”
辛久一怔,也笑了,亮晶晶地看着姜何的眼睛:“更正一下,那些得罪了你的客人除外。严!格!排!除!”
姜何松了松自己的手,轻轻捏着辛久微汗的柔软掌心,笑着睁大眼睛故意逗他:
“哦……现在不说要帮我把Anyway做得更好了?”
“Anyway有赵店长呢,我一个小店员瞎操什么心。”辛久仰着头,扑闪的睫毛下是比平日更坚定,也更柔和的眼眸。
姜何故作惊讶:“啊?这不行吧!你不还是Anyway的老板娘吗?”
情场中尚且稚嫩的辛久仍是不经逗,听姜何几句好话就要脸热。
但辛久也没反驳,只是忽地转身,挽住姜何一条手臂,埋头拽着他,迎着微凉的夜风继续走:
“老板娘饿了,想吃汉堡……”
第47章 46.“婚前试爱”
晚上十点,南州市还没打烊的餐厅,除了大排档,就只剩下肯德基了。所以即便辛久和姜何都不是真的想吃汉堡,两人还是顺势进了路边的一家肯德基。
T大新校区附近的商圈并不算繁华,附近的商场这会儿基本都打了烊,肯德基店里也没其他客人,店员也已经做好了下班的准备,关了店里大半的灯。
姜何和辛久随便点了吃的,在玻璃窗边窄条形的塑料餐桌边挨着坐下。两人面朝着窗外的街道和马路,不算明亮的路灯下,偶尔见到几个行人的身影掠过。
之前在辉记,姜何两只手连餐具都没碰过;一肚子气起了又消,也确实有点饿了,掀开汉堡纸咬了一大口。
嚼完咽下去,姜何有些含混地自言自语:“明早要运动才行……”
辛久正慢条斯理地调整着汉堡肉饼的位置:“感觉你对自己的身材形象好重视啊。就一顿而已,也不行吗?”
“不全是身材,”姜何解释:“尤其晚上,吃高热量的油炸食品很容易囤积内脏脂肪,会给内脏造成负担……”
“停停停,”辛久及时制止了姜何继续说下去,把汉堡举到了嘴边,“会影响胃口的话,我们还是吃完再说吧?”
从进店时闻到浓郁的煎炸油香味起,辛久就开始有点犯馋了。就算汉堡是预制品,辛久也吃得很认真,双手捧着一口接一口地咬。
辛久是很标准的瓜子脸,脸颊有褪得只剩一点点的婴儿肥。只有吃东西的时候腮帮子会鼓鼓的,一动一动;尤其嚼得快的时候,像极了本体的小禾鼠。
辛久吃东西的时候注意力非常集中,姜何看他时便可以很明目张胆。
明明吃的是一整天也没卖出去的汉堡,但看着辛久咀嚼的样子,便觉得好像味道也还不赖。
“姜何,”辛久直着脊背,眼睛看向窗外,映着窗外的微光,亮晶晶的:“你相信命运吗?”
姜何疑惑:“怎么这么问?”
“好像很多发生的事情都是定好的,我们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做什么事情……
“就像刚刚从我们面前走过去的人,有些只是向前走,有些会朝我们这边看一眼。有些人会记住我们的样子,有些人可能之前就遇到过,或者之后会再遇到;但有些就不会。这些都是没有理由的,应该只能是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