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Gray
或许是被林辞失魂落魄的样子所取悦,史密斯满意地挥了挥手,让自己的哨兵将他带回了监狱。
甬道的深灰色水泥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拖痕。
……
林辞没有被丢进原先那间满是尸臭,四面铁墙的重刑犯牢舍。
高大的哨兵跟随看管牢舍钥匙的守卫,在迷宫般的监狱中七拐八拐,最后抵达了一间普通的栅栏门单间。
咔嚓。
牢门被守卫上了锁。
将林辞送来的两人很快消失在通道尽头。
仰躺在冰冷的地面,林辞一动不动,像是死去了一般,轻浅的呼吸微弱得难以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呸,谁要你做大哥?别觉得你比我们大几岁就能骑到我们头上了,新来的!
——你,你干嘛救我们?
——那个,嗯……从今天起,我们就勉为其难叫你大哥了。
——帅哥!你有没有女朋友?介不介意,让我当你的女朋友啊?
——老古董先生,你要不要娶我呀?只要你娶了我,爸爸一定会帮你离开贫民区……就算,你想要一份基地的工作也是可以的啊~
——嘿,林哥!老大和大姐不知道又从哪捡回来一群只会嗷嗷叫的小崽子……兄弟那边实在扛不住了,你,您,那个,要不?
——借您的手艺哄孩子?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哪敢啊,这还不是因为你从小就有孩子缘嘛!
——哎,行,行!只要你答应,别说一顿酒,就是十顿,哥几个也得请你吃啊……
——林哥哥,这是怎么做到的啊?!你是不是魔法师呀?我觉得,连戴爸爸和吴妈妈都不如你厉害!
——林哥哥,你看你看,我也可以把纸牌藏到手背啦!我也会用魔法啦!
——林哥哥!
本,戴娜,拉尔,菲奥娜……
脑袋像是被磨砂玻璃球罩住了,林辞的世界开始变得奇怪:那些已经逝去的人围绕在玻璃罩周围,喋喋不休地一齐对林辞说着他们曾经说过的话,语调口气一如当初,只是声音闷闷地,夹杂着滚雷般,徘徊在他的耳廓之外,听得不甚真切。
这间牢房……这间牢房里没有熏人的恶臭,没有残破的尸块。
或许,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只是他的一场臆想?
他们没有死,他的亲人、朋友,那些聒噪捣蛋的熊孩子们,没有死。他们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好好地生活着,活着……
毕竟,毕竟那些家伙们不是正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吗?
林辞抬起沉重的手臂,试图抓住那些在和他恶作剧的混蛋——敢骗我,敢骗我说“自己死了”?
等抓住你们,等我抓住你们,就一定……
一定,怎么样呢?
林辞的手抓了个空。
被“磨砂玻璃球”罩住的世界好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吃喝拉撒睡。机械地完成了所有的生理需要后,林辞便只剩下一件事需要做。他要抓住那些家伙,抓住那些他想抓住的家伙。
然而,无论他多少次伸手,多么用力的去抓紧——每一次,他攥紧的掌心里,除了一团无形无色的空气,再不见其他。
渐渐地,林辞开始变得沉默而麻木。
不知多久的时间里,他没有再去抓那些在自己耳边或开心,或难过地说着各色话语的家伙。
他也没有吃饭,没有喝水,没有睡觉。
他甚至开始不再移动。
“草,都两天了,他还是一滴水都不喝……再这样下去,他得活活渴死啊!”
“一个贫民区的垃圾,死就死了呗?”
“你新来的吧?这人是从重犯那边接过来的,上将不让他死啊,就是要他活受罪!真要是死了,背责任的可是咱们!”
“那,那怎么办?要不,硬灌?”
“……今晚上他要是还不吃不喝,我们就,灌吧!”
……
林辞被水呛醒,他虚弱的手抓住了那些按在自己身上限制了他自由的手。
是他们吗?是本和菲奥娜他们吗?他们终于来找自己索命了?
不是。林辞意识到自己攥住的手腕并不属于少年和女孩。
咔嚓嚓——
磨砂玻璃球无声地炸裂了。
林辞的视线渐渐清晰。
他看到了那些穿着褐色制服的守卫,他回到了现实。
冰冷的水流任意妄为地流过他的食道,甚至呛进了气管。水从鼻孔中流出,林辞开始挣扎,但虚弱的身体终究挣扎不过这些身强力壮的敌人。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行了行了,应该是喝了点的。别灌了,再呛死就坏事了。葡萄糖!医生给开的葡萄糖粉呢?直接灌进去,别饿死了……”
清醒的意识与残酷的现实摧残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
林辞从沉默的怪圈逃离,又跳进了歇斯底里的深渊。
——让我死,让我死,让我去死!
“嘶,今天的牢房怎么有股怪……”
“我的妈!41号那个囚犯,他割腕了!”
“快叫医生,叫医生来!”
“怎么弄的?他不是连爬都爬不起来吗?哪来的力气割腕?”
“好像是……这!铁架床这里,有个断口,很锋利……”
“妈的!赶快叫人来把床换了!”
体温随着血液缓缓流失的感觉停了下来。
但,没关系,他还有其他办法。
……
“老卫,咱们这样不行啊,一个人想死,那办法不多得是啊?他现在就是没恢复力气,等他恢复了,什么上吊、咬舌自尽,就是拿脑袋撞墙,撞狠了,我们也就不过来啊。他虽然是个囚犯,但是……我们干脆……反正上将就是要他活着嘛!”
“对啊,卫哥,咱没法每时每刻都分人出来看着他,而且,也不是每次都能及时把他救回来……”
“……行,就这么干吧!”
林辞虚弱地躺在新换的木质单人床上,走廊里的几个守卫只要稍一放低声音,他就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了。
他们,打算做什么?
林辞很快便得到了结果。
为了防止他自杀,监狱的守卫将他的四肢用束缚带紧紧地绑在床上,除了喝水吃饭的时间,他的嘴都会被一块布团塞住,再黏上宽胶带。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令人痛苦的事。
但对林辞而言,最痛苦的或许莫过于现在这般:生不如死,却求死不能。
第148章 救赎
为防林辞寻死,狱卒们将他锁在床上,彻底剥夺了自由。
起初,那些用来维持他生命最低限度的食水还会被狱卒强行灌下去,但渐渐地,林辞开始呕吐,刚刚咽下的东西全都被他一丝不剩地吐得精光,直到他再也无法吃下任何食物,连喝水都会造成严重的呕吐和胃痉挛,那些人便带来了吊水和针头,用输液的方法为他续命。
更甚,因害怕出现意外导致这个“被上将特地关照过”的囚犯死亡,林辞连大小便也不被允许离开那张单人木床。
他就那样在四肢被缚的状态下,将一切生理问题直接解决在床上,狱方则安排负责清理卫生的老婆子来给他更换囚服和床垫,每周一次。
呼吸,痛苦的呼吸。
一个人如果除了呼吸再做不了其他任何事情,没有尊严、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甚至连情绪都要被强行剥夺,那他还可以被称作是一个人吗?
林辞不知道。
在那段煎熬而难堪的时间里,他活着,但也只是活着——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无数次崩溃地求死,却始终痛苦而麻木的活着。
而,就在监狱众人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只为保住一个“贫民区垃圾”的性命时,众人口中的史密斯上将却好像完全忘记了林辞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