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道增七
小孩哇地一声扑进妇人的怀里,眼泪还没流出眼角,就听见身旁一道声音响起。
“我可以试一次吗?就套他刚才想要的那个。”
小孩泪眼朦胧地从母亲怀中抬起头来。
少年正含笑,看着远处那个竹筒,说出这句话的那个瞬间,那张本就看起来很善良的脸更加春风化雨光芒普照,声音也动听,看起来真像个好人。
他要帮自己套竹筒。小孩感到希望重燃,星星眼望着这位陌生哥哥。
负责看守小摊的男子笑了笑,“当然当然,”他向星临递过一把铁圈,“您数数,看是不是十个。”
星临伸手,指尖挑过一个细铁圈,“谢了,一个就行。”
他根本没有准备与瞄准,只是随手一抛,铁圈的冷光只在他手中留存一瞬。
小孩泪痕未干,屏息望着。
金属的光泽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弧线。
下一秒,就见那铁圈稳稳落地,细细的一圈金属,像是简陋的画地为牢,牢圈的正中央,是小孩梦寐以求的那只竹筒。
竹筒里那根筷子上飘扬着红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墨黑的字——“冰糖葫芦两根。”
“耶!!!太好了!冰糖葫芦!”小孩从母亲怀里蹦出来,欢呼着抱住星临的腿,“哥哥你真好!谢谢你!!”
机器人低头看他,一脸莫名其妙,“谢我干嘛?”
小孩脸上雀跃的笑僵住,随后嘴角又开始向下,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直至男子将两根冰糖葫芦递到星临手中的时候,小孩还在眼巴巴地望着那晶莹剔透的糖球。
根据此前星临对云灼日常口味的记录与推断,各种生理指标表明,他对甜食有轻微的偏好。
只是云灼有点奇怪。星临还记忆犹新,在寻沧旧都时候,某次飙升的怒气指标,就是因为自己为他夹了一颗糖球。可能是因为云灼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吃吧,这次可以再验证一下了。
他路过这个小摊时,恰好看到那小孩在套最后一个冰糖葫芦的竹筒。
他停下脚步,心惊胆战地看完了从十个希望到十个完败的全程,心想谢天谢地这人类幼崽的命中率果然差得出奇。
他早就感到云灼在一旁,现在冰糖葫芦成功到手,他开心地转过身去,却发现不远处,云灼看向自己的表情非常复杂。
星临捏着两根糖葫芦,走到云灼身旁,将住竹签尾端一递,同时善解人意地压低声音,“公子,你的,偷偷找个小巷藏起来吃。”
“……”云灼一愣,露出一个无话可说的笑,“谢谢。”
大概是星临的错觉,总觉得这两个字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哥哥!”
星临身后,传来稚嫩童声,他回过头,见是那套圈失败十次的人类幼崽在唤他。
“怎么了?”星临转过身,问道。
小孩捧一枚铜板给他,“我想要一根!”
星临捂着糖葫芦,“不行。”
那孩子小大人似的叉腰,拖着哭腔喊道:“你觉得你这样好吗?!”
星临笑得一口白牙,“好呀。”
小孩崩溃:“两根!一根也不可以给我吗?”
星临不解:“可我们有两个人啊。”
小孩像是被抽噎梗住,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星临以为对话结束了,便转回身,想要与云灼一同去别处逛逛,谁知身后又是一声——
“哥哥!”
“又怎么了?”星临半回过头。
“你个大坏蛋!”小孩呜呜着喊。
星临:“……”
妇人忙把孩子拉回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爹昨晚就是这么说我的!”
妇人口中向着两人表达歉意,手上拉着小孩离开摊前,哭闹声拉拉扯扯着随风远去。
星临感到一阵茫然,他转回头,看到云灼正低着头,认真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他掌心一张薄薄的硬纸,上面像是有字迹。
他刚要凑过头去看上一眼,云灼便将那纸收起,对他道:“回去再看。”
星临理解地点点头。
纸张妥善收于袖中,云灼的视线落至星临手中的土褐色酒坛,“镇长给的秋露白?”他问道。
星临反复点头。
云灼神色一冷,“别喝。”
星临闻言,将酒坛倒过来,口朝下,又将上面的红布盖子揭开,一滴酒液都没有流下来。
他笑得越发乖巧,“我喝完了。”
星临抬手敲敲酒坛外壁,空荡清响在两人之间回荡,
云灼端详着星临,确定他毫无异状,才开口道:“那你还抱着个空坛做什么?”
“因为我知道,公子不想有人看见你拿着糖葫芦。”星临将酒坛又正正抱回怀中,再将那两根散发着甜香的战利品斜放到空酒坛中。
两根浅黄的竹签,尾端恰好搭在坛口,卡住,酒坛最深处到坛口的斜对角距离,正正好是第一颗糖球的顶部到竹签尾部的长度。
星临将红布盖子再次盖住坛口。一坛假冒的镇长珍藏秋露白,里面藏着两根冰糖葫芦。
“你可以这样,带回去再吃,”星临将酒坛塞到云灼怀里,“就算拿着糖葫芦招摇过市,也没人会发现了。”
“……”
云灼抓着酒坛的手指收得很紧,他盯着笑得很开心的星临,云淡风轻地问:“你醉了?”
星临一愣,诚实地道:“我没有。”
“你醉了。”云灼目光沉沉。
星临:“……你别生气。我醉了。”
作者有话说:
冰糖葫芦猎手星临:云灼!走!巷尾冰糖葫芦会晤。
第39章 夜露
云灼用眼神威胁星临改口时,完全没有料到,太阳落山后,星临就让他自食其果。
他们本来打算顺着原路返回客栈,而此刻,恰逢灯火初上,一缕黄玉般通透的光,溅碎在星临的头顶。黑发被光涂成浅栗色,一种毛茸茸的温暖。
星临不肯撒手。一棵柳树干已经被他抱了半个时辰,一整个人像是被沾在树干上。
云灼思来想去,除了那坛秋露白能够酿成这样的人祸之外,没有别的可能,总不能是星临不在他眼皮底下的时候被人锤击过脑袋,他检查过了,并没有伤口,虽然说星临现在的表现十分相似。
“抱够了吗?可以回去了吧。”云灼抱臂侧倚着树干,耐着性子问。
没人回应,这句话像是对柳树叶子说的。
星临明明听见了,却不理他,只是手指微动,指尖描摹着树皮凹凸的轮廓,他神色恹恹,没太有精神,眼底一片混乱的迷茫。他信息延迟接收,也延迟处理,过了片刻,才抠着树皮吐出四个字,“我不回去。”
柳树一旁,是一道翠竹编成的长长篱笆。
五六个乞丐一人守着一只破碗,衣衫褴褛地在篱笆前倚成一排。今日镇长喜宴,几乎全镇人都去了那处,没有路人经过,他们无饭可讨,无言地望着不远处的对峙。
云灼恰好背对乞丐们,强忍着背后目光,冷冷看着咬定柳树不放松的星临,“那我走了。”
无辜树皮持续被抠,星临依然爱搭不理,场面又是一阵长久且无聊的沉默。
没想到竟是最靠街角的乞丐率先忍不住了,他肚子一阵叽里咕噜乱叫,饥饿感来势汹涌,他想着去镇长家喜宴瞧上一眼,这么大的喜事,准有点好东西剩下,他怂恿起身边一人,与他大着胆子一同去镇长家碰碰运气。
等到两个乞丐彻底消失在街角,星临才像是清醒了一点,他转动眼睛和云灼对视上。
“好,我们回去。”星临顿悟得莫名其妙,突然就撒开手,放过了那棵无辜的树,人类酿造的酒水对系统造成的干扰仿佛失效了一瞬,他说走就走,非常利落,转身就向乞丐离开的街角奔去。
疯狗移速跑了一半,街角就在眼前,突然,星临感到脖颈被狠狠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