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行禁止
张灼地在寝室的那四年,状态基本上和现在差不多,不怎么说话,和谁关系都不亲近,又都还可以,惯常活在自己的节奏里,兼职、学习、偶尔谈个恋爱,不怎么在白天出现在寝室,但是宿舍的聚会,或者是李佳宇邀请他出去玩,他又都会痛快地答应,有事找他帮忙,他也都会帮。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张灼地奇怪,相处久了,又习惯了,觉得他就应该是这样的,李佳宇送鞋那次,本还以为张灼地打开后,能出现些不同的表情,类似于惊讶、受宠若惊之类的,毕竟那是一双在如今也算得上昂贵的鞋,但张灼地就只是笑着接受了,随后只穿过两次,下个学期就不见了。
李佳宇以为他是卖掉了,结果今天听他说,是丢了。
他说丢了,那就是真的丢了,张灼地说话向来详实,至少李佳宇没见过他撒谎,甚至很少将事实夸大,因为张灼地说话不追求有趣。
张灼地接上他的话,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觉得什么?”
“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李佳宇笑了,“我早就知道,你心里一直看不上我。”
张灼地笑了,觉得荒唐:“什么话,咱俩又不谈恋爱,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
李佳宇说:“我家里出事之后,我其实真的很需要你们,我也知道没人能帮得上我,但就是想有人陪我喝喝酒,说说话,那时候没人理我,真是伤心啊。以前出去都是我结账,一叫一堆人都来了,后来再叫,就叫不出来了。”
张灼地:“也有一点毕了业大家都忙了的原因。”
李佳宇:“你不用替他们找补,我心里都明白。”
李佳宇估计真的怨气很大,对他们的不满很多:“张钰也马上变了脸,天天和我吵架,闹分手,那时候吵架,她说了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她说‘你连张灼地一根毛都不如’。”
张灼地有些惊讶,道:“关我什么事?”
“我也这么想的,”李佳宇道,“他妈的,我俩吵架,关你什么事?我还以为她看上你了,结果没几天你就和赵瑶瑶在一起了,张钰也没找过你,我问好几次,她都说和你根本没联系了。那你说,她为什么忽然说这么句话?”
“我怎么知道,”张灼地懒得接这无妄之灾,“你俩的事。”
“你看,你就总这么没劲,咱俩真唠不到一块去。”
张灼地说:“咱俩唠到一块去就完了。”
“那倒也是。”
“找工作找了一年,本来定好出国也去不了了,张钰要和我分手,我爸妈欠了六百多万的债,我爸直接失踪了,我妈回娘家每天床都不起,六百多万,怎么还啊,你告诉我?我刚毕业,一进单位,人给我说一个月八千,我得干多少年能还得起?”
“确实太多了,”张灼地说,“现在还完了?”
“没有,”李佳宇得意笑了,“现在不用还了。”
张灼地点了点头,倒也是。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啊。”
“我是你朋友,”张灼地道,“不是你爹。”
李佳宇:“你还不如小田,怪不得赵瑶瑶要出轨,小田嘴还是不错的,时不时还问候下我还多少债了,能不能吃得起饭。”
“他看你热闹呢,”张灼地无情地指出来,“你不是也把他杀了吗?”
李佳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这样把这句话不加修饰地抛出来,说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知道,随便试试,”张灼地问,“小田是你杀的?”
李佳宇没什么不敢承认的,随口就应了下来。
“杀他干什么?他惹你了?”
“你不都说了,他看我热闹呢。”
张灼地道:“他都看了多少年了,你才反应过来?”
李佳宇:“那次聚会,你可是把他害得不浅,这辈子的脸都丢完了,约我出来散心,我心想去就去呗,他看我热闹,我就看他热闹啊,开车去钓鱼,我还劝他看开点,日子不都是过给自己看的?自己舒服就得了,他就笑了,问我‘就跟你一样呗’。”
即使是回忆,李佳宇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都是非常可怕的,小田这句话深深地触碰到了李佳宇的忍耐的底线。
“其实当时想过,”张灼地道,“小田失踪,赵瑶瑶给我打过电话,丁了又说,刷到了你的朋友圈,你俩放到一起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点问题。”
李佳宇确信:“你早就猜到是我了。”
“猜屁用没有。”张灼地冷淡又不耐烦地说。
没有证据,张灼地不会让猜忌影响自己的判断,他知道是李佳宇,并不是靠猜。
李佳宇道:“你真是可惜了。”
“上大学的时候年轻,不理解你的好,”李佳宇道,“工作几年,见识得多了,才知道你当时根本看我们跟看小孩一样,能力强,性格也不错,还会功夫,就这么死了,真的太可惜了。”
张灼地拿手指点了点前头的人:“所以你那个助手,就照着我选的?”
李佳宇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广场另一边,站着的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半天了,手插在兜里,兜里明显有东西。
李佳宇说:“他还不错,照你差点,但还能用。”
张灼地也看着那个男人,认同他说的前半句话,确实还不错,他道:“我可不会用枪,他叫什么?”
“魏书,”李佳宇说,“以前是个杀手来着。”
“真难为你找得着这种人。”
李佳宇:“巧合,巧合。”
张灼地随口问:“不担心背叛你吗?”
“怎么会,我可是神啊。”李佳宇笑道。
“其实我知道,”李佳宇说,“白风风是你的人,王骞石当时就看出不对告诉我了,你要是指望着白风风救你,就还是趁早死心吧。”
“我纠正你个错误吧。”张灼地这么久了,忍了李佳宇无数次篡改记忆,说些没用的屁话,终于还是反驳了他,“这世上所有人,都不是‘你的人’,或者‘我的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人,或者是利益的人,唯利是图四个字,才是永恒的。”
“他们信我,就站在我这边,信你,就站在你这边,但他们始终不会一直站在这边,”张灼地说,“你方唱罢我登场,他们今天会背叛我,明天也会用同样的方法背叛你,这是个无休无止地循环,你要是还有理智,就应该趁着还能体面的结束,停止这场闹剧。”
“你说的有道理,”李佳宇说,“什么是体面的结束?怎么结束呢?”
“这个世界终止的条件就是你死。”
“可是我不能死,”李佳宇一挥手,随时准备着命令人发动攻击,遗憾地道,“和你聊得很开心,只能说再见了。很久之前我很羡慕你,但今天我赢过了你,没有家世、金钱和权力,是我赢了你。”
张灼地说:“上帝与让人灭亡,必让人疯狂。”
李佳宇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张灼地也冲着前面的人招了招手,魏书放下枪,走了过来。
李佳宇那一刻脸上浮现了无数表情,震惊、错愕、恼怒,他看着魏书放下枪,朝着张灼地走来,李佳宇说:“你怎么敢违抗神的旨意?!”
“怕的就是你真当自己是神,”张灼地看着魏书,魏书说道,“王骞石已经被控制住了,广场上现在都是咱们的人。”
李佳宇很快冷静下来,他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你想象得早,”张灼地道,“第一次对死者的地点进行锁定,划定了凶手范围,我就想到了你,杨小苗心理侧写之后,确定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