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睡觉
阎鹤哦了一声,坐在床上:“那么可怕。”
慕白使劲点头道:“当然了,你若是放我走,我这种有功德在身的青天老爷是不会同你计较的……”
“反而还能在阎王爷面前帮你美言几句,让你健康又长寿,活到九十九……”
阎鹤:“嗯,活到九十九,大人真是善良,手伸一下。”
小鬼下意识伸出了手。
他看到阎鹤坐在床边,拉开床头柜上的医药箱,剪了长长一截的绷带,托着他的手。
他掌心的那道被佛珠烫伤的烙印还没有消退,蜿蜒占据在白皙的掌心,显出几分狰狞恐怖。
男人托着他的手,用棉签占了药盒里晶莹剔透的药膏,垂眸替他一点一点轻轻地涂在狰狞烙印伤痕。
他涂得很轻很仔细,几乎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了伤口。
但再轻再仔细,药膏刚涂上去还是有些刺激,伤痕处泛起痒。
慕白下意识想蜷缩起手指,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食指横着勾住手指,只能直直地张开手掌。
阎鹤依旧垂着眸子,安安静静替面前人上药,仿佛伸出手指勾住面前少年的人不是他一般。
上完药,慕白老老实实地张开着手掌,让面前人替他用绷带包扎伤痕。
绷带包扎打结时还绑了个小蝴蝶结。
面前人稍稍抬眼望着他:“另一只手。”
小鬼愣愣地与面前人对视,稀里糊涂就伸出了另一只手掌。
他另一只手掌要比刚才那只手掌严重得多,掌心伤痕边缘处已经红肿起了一道道燎痕。
阎鹤顿了顿,垂眸抿着唇,
他想问面前人回去之后没有上药吗?
手掌上的伤痕怎么看上去比之前严重了那么多?
可随即很快他又想到,面前人只是一个小鬼,哪里有药可以上。
不过是硬捱着过去罢了。
阎鹤托着小鬼的手,上了药,扎绷带时扎了个小蝴蝶结,望着面前人道:“大人的手是怎么回事?”
小鬼还低头望着缠满绷带的双手,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亮着眼睛:“是我救的你。”
“我拉了你,然后被那佛珠烫伤了手。”
他终于像是找到了什么极好的理由,能够让面前人放过他,高兴地小声道:“你看,我救了你一命。”
“你就别抓我了好不好?”
小鬼竖起三根手指,抱着十足的期待道:“你放心,你放了我,从此以后我保证离你远远的。”
“再也不会来你这里,也再也不会来吸你的精神气。”
“走在街上碰到你,我就头也不回跑得远远的。”
卧室里安静下来,男人没说话。
小鬼努力道:“我同你保证。”
“我说的绝对没有半句假话。”
似乎是被他话里的诚意打动,阎鹤忽然微微一笑,望着他温声道:“原来是大人救的我。”
小鬼使劲点头:“是我是我——”
坐在床边的男人眉目极为英挺,面容稍显苍白,他温声道:“这可是救命之恩。”
“倘若没有大人,我可就死在了前几日,说不定也成了孤魂野鬼。”
“这样天大的恩情我该怎么还才好?”
小鬼半跪在床上直着身子,亮着眼睛道:“好说好说,你放我走便可……”
话还没说话,他却看到阎鹤轻蹙着眉头,摇了摇头,似乎是极为不赞同的模样,同他道:“大人对我有这样天大的恩情。”
“我怎么能不报答大人的恩情就放打人离开呢?”
阎鹤微微一笑道:“这样天大的恩情,我自然是要以身相许,在大人身边好好伺候大人。”
小鬼被吓得跌坐在床上,瞠目结舌,他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道:“什么以、以身相许?”
坐在床边的阎鹤温声道:“对。”
小鬼吓得坐在床上,往后蹬了蹬被子,后退了好几步才憋着一口气道:“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如、如何能以身相许?”
阎鹤轻蹙道:“大人是嫌我不能生养?”
小鬼耳根子都红了,他扭头道:“这哪是生养的问题?”
“这是可是违背了祖宗的意愿——”
阎鹤望着他,状似烦恼道:“但有恩不报也是违背我阎家祖宗的意愿。”
小鬼慌慌忙忙地起身,又急急忙忙要往外走:“你若是要报恩,放我走便行了——”
“我又不是姑娘,用不着以身相许。”
阎鹤长叹了一口气:“倘若我放大人走,什么事都不做,像我这种知恩不报的人死后可是要坠入阿鼻地狱。”
“不只是要坠入阿鼻地狱,往后投胎也是要堕入畜生道。”
“大人您忍心吗?”
小鬼急急忙忙要下床,慌忙道:“大不了我下辈子同你一起堕入畜生道。”
“我做大青牛,你做大黄牛,我帮你多耕点地,权当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了!”
面前人一个大男人,个头比他还高,长得还壮,如何能给他以身相许?
他看的话本里可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以身相许!
正当慕白准备下床,就被拎住了领子,重新拎回了床上。
“晚了。”
男人的嗓音里充满了遗憾,似乎是叹息道:“我心意已决,已经决定以身相许给大人。”
“供养大人吸食阳气,伺候大人一辈子。”
小鬼惊慌得快要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不用不用,你放我走就行了。”
他不过只是推了阎鹤一把,让他躲过了刀子,哪里值得他供养他吸食阳气一辈子?
更何况无数鬼魂都梦想着魂魄凝结成实体,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但几乎没几个鬼能做得到。
面前人却给他做到了,不知道背后到底付出了什么才能让他活蹦乱跳跟个活人一样。
小鬼越想脑袋就摇得越厉害:“真的不用以身相许——”
“你日后还得同其他人结婚生孩子——”
阎鹤却望着他,看上去极为忧虑道:“其实还有个必须以身相许的理由。”
“天师同我说,大人每日都来我家,同我吃同我住,就连浴室里也有阴气。”
“可想而知大人平日里也是同我一起沐浴。”
小鬼越听心里就越不安,颤颤巍巍地与面前人对视。
阎鹤继续镇定道:“我们阎家个个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如今大人将我睡也睡了,看了也看。”
“我这样的,在市面上是没有姑娘要的。”
“身为青天老爷的大人,是要该负起责任。”
小鬼没忍住急道:“如何就没人要了?”
阎鹤镇定淡声道:“我不守男德,自然是没人要了。”
小鬼神情恍惚,他喃喃道:“我哪知道我看了你,你会没人要……”
倏然,他似乎是想到什么道:“那男人呢?。”
阎鹤摇了摇头:“不守男德,男的自然也不要。”
小鬼面如死灰,只想叫黑白无常来将自己拷走。
他颤颤巍巍喃喃道:“世间的风气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小时候还和隔壁府尚书的儿子一同溜去澡堂洗澡搓背呢。
如今几百年过去了,怎么就变成了看一眼同性就要负责了?
阎鹤温文尔雅道:“同今日世间风气没关系。”
“只不过是我对自己要求严苛了一点罢了。”
“大人对我又有救命之恩,我当然要好好伺候大人,供奉大人吸食阳气。”
小鬼用脑袋磕着床头,一下又一下道:“我如何能承受得起……”
就连他一只小鬼都知道给魂魄凝结成实体是逆天而为,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换做别的小鬼,指不定要如何欢天喜地捡起这天大的馅饼,但慕白却半点不见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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