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玫瑰
在车厢内站定的一瞬间,车门合上了。
褚与昭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从诺因跑路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出去,按照云溯以往的作风,也不可能让它传出去,所以什黎肯定不会大张旗鼓地在冰雪星找他,只能偷偷地找。
这辆电车通往的是另一个部族,只要脱离什黎的势力范围就好。褚与昭想。
“星际新闻为您播报,今天上午,明镜宫召开记者发布会,就昨日皇帝忽然昏倒的相关传言进行回应……”
电车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节目,褚与昭被那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
第100章 第一号通缉令(9)
褚与昭看完了新闻速报,心情有些复杂。
负责召开这场记者发布会的人是云溯的秘书,给出的说法是云溯积劳成疾、不堪重负,所以才忽然晕倒。后面记者提问的环节,也全用没什么实质性内容的客套话敷衍了过去。
褚与昭现在很熟悉明镜宫的做派了,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但晕倒的原因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褚与昭思来想去,觉得大概是和自己有关。
云溯,会不会是被他昨晚那些话给气得啊……?
不过秘书虽然说了很多场面上的废话,好歹还是传递出一条有用的信息:云溯已经醒转,但是目前精神不济,还在休息。
只要人醒了,褚与昭的心就基本上放下了大半。
半个小时后,电车行至倒数第三站,来到了隔壁部族的管辖区域。
褚与昭躲在人流里下了车,然后找车站的志愿者问了下路,直奔目的地。
他之所以选在这一站下车,是因为刚刚在医院里等待的时候,听到附近有人在聊天,说这里有一个货物中转场,每天都有物资和矿产在这里运进运出。
这样的地方,必然有人做偷渡的生意。这是褚与昭从明青那里听来的经验。
现在褚与昭身上没有钱,也没有手机,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对明月翡翠制成的手串和他成年的时候明青送他的生日礼物——一只价格不菲的名牌石英表。
手串,当然是不能卖的,因此只能委屈明青送他的手表了,拿来抵个路费应该绰绰有余。
褚与昭默默地在心里对远在诺因的他青哥说了声抱歉,把手表摘下来装在棉服的衣兜里。
这才离开诺因多久,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呢?
褚与昭站在车站门口,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雪原,深深地怀疑起了人生,并心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好在现在没有在下雪,否则想用脚走到货物中转场去都很艰难。
唉,本来是来冰雪星旅游的,没想到现在搞成了雪原求生记了。
褚与昭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把头顶毛绒绒的帽子戴正,从车站离开了。
-
云溯的身上,发生了一些怪事,而且已经不在现代医疗可以解决的范围之内。
情急之下,花沐还是拜托了云姝,让她去庄园请喻黎安过来。
喻黎安听完女儿说的话,脸色微变,立刻就来到了明镜宫。
白桥内,其他仆人都已经被屏退了,只有花沐和齐医生在。
一见喻黎安进来,花沐就像见到了救星似的,马上迎了上去:“殿下、您终于来了……”
“云溯人醒了吗?”喻黎安问。
花沐点点头,但神色有些忧虑:“醒了,但陛下现在心情很差,不想见人,连我和齐医生都不让待在里面。“
花沐觉得有点奇怪,自从她来到白桥侍奉云溯以来,这位陛下就甚少会有躲着不愿意见人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接连的晕倒令云溯有些敏感,她总感觉醒来后的云溯变了很多。
而且变得还不止是性格,花沐都不知道该先担心哪一点更好了。
总之,眼下的情况已经令她束手无措。花沐没有多言,沉默地引着喻黎安上楼,为他打开了卧房的门。云姝则在客厅里乖乖地等着父亲和哥哥聊完。
二楼的卧房里一片昏暗,没有开一盏灯,所有窗户的窗帘都是紧紧拉上的。
白桥曾是云苒和喻黎安的居所,喻黎安在这里住了快二十年的时间,云溯因为思念过世的母亲,并没有太多地变动白桥内部的布局和陈设,就连卧房也是,因此这里看起来还和喻黎安搬离明镜宫之前差不多。
喻黎安轻车熟路地穿过一进门的小客厅,来到云溯的寝室。
他的孩子正安静地坐在床上,低着头,略长的额发挡住了眉眼,看不清表情。
“云溯。”喻黎安轻轻地在床沿坐下,像是怕惊动了云溯似的,温声哄道,“好孩子,没事了,我来了。”
他伸手覆住云溯的手背,触感是温热的。
是和他相近的正常人的体温。
“父亲……”云溯说话的声音很小,尾音微微颤抖着,像只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住了喻黎安伸过来的手,但还是没有抬头。
“没事的,不要怕。”喻黎安温声细语地哄着自己敏感又脆弱的孩子,就像很多年前一样,“来,抬头,让我看看。”
他抬起另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扣住了云溯的下巴。脸颊的皮肤还是湿润的,或许刚刚还有眼泪从那里流过。
云溯顺着父亲的动作稍稍抬起脸来,露出一双痛苦的、迷茫无措的眼睛,眼眶通红,微微湿润。
看到这双眼睛的一瞬间,喻黎安有些许恍惚。
……快要九年了。
他居然已经快要九年都没有看到过这双眼睛充盈着如此饱满的情绪的样子。
曾几何时,年幼的云溯在特别难过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谁也不愿意见。
他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喻黎安想安慰一下云溯,可是却激动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便只是一把将人搂进怀中,怜惜地抚摸着云溯僵硬的后背,久久无言。
云溯伏在他胸口,眼泪沾湿了衣襟。仿佛是要把这些年强行封锁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一样。
尽管哭个够吧。
喻黎安心疼地想,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感觉该有多么难受啊。
这对他而言,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可云溯竟然就这样过了九年。
云溯的选择,其实喻黎安从一开始就是不赞同的,但云溯会进永生花园,也有他疏于照看的原因在,况且木已成舟,也无法转圜。于是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喻黎安一直知道,云溯是个内心很敏感细腻的小孩,对于情绪和感情的感知能力都很强,但是又没有足够的承受力去承受这些,所以才会这样脆弱。
但同时他也相信,云溯是可以变得坚强起来的。只是内心的强大不应该是靠外力,而是应该靠一次次的经历和磨练塑造出来。
或许是他和云苒对这孩子的期待太过沉重,才使云溯做了这样的选择。
云溯太乖巧,也太懂事了。
他真的希望,云溯偶尔也能任性一次。
不知道哭了多久,云溯才终于重新抬起头来,用略微沙哑的嗓音问:“父亲、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孩子气?”
“不会啊。”喻黎安轻柔地抚过云溯的黑发,“这没什么的,只要能把情绪都发泄出来就好。”
他知道云溯最近过得辛苦,几乎是在用哄小孩儿的方式跟云溯说话。
“哭完之后好受些了吗?”喻黎安一边询问着云溯的状况,一边用指腹蹭过云溯的眼角,将最后两滴将落未落的泪珠抹去。
“……嗯。”云溯轻轻点头。
“那就好。”喻黎安久违地喊了儿子的小名,“小溯,你不要压力太大。君主的职责也好皇室的形象也好,这些东西都比不得你自己。无论是对于我还是对于云苒而言,你能过得平安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喻黎安的手指滑到云溯的耳际,帮他将略长的碎发撩至而后,于是Omega光洁的颈侧便露了出来。目光落向云溯的腺体处,微微一凝。
“云溯,你的标记呢?怎么不见了。”他注意到了这丝异样。去年赫辛城堡之行后,云溯已经告诉过他自己被褚与昭标记的事情,而云溯当然不会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