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玫瑰
借着酒意,他终于把那句从前一直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云溯,我真恨你啊……”
说完这句话后,褚与昭感觉自己的心里变得空空的,刚才的愤怒、委屈、失望,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云溯开口。
然而,听筒那端只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没有别的动静。
云溯不想理他吗?一定是吧,毕竟他都说出“恨”这个字了。也不知道谁借给他的胆子,让他敢对着君主说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
云溯肯定,非常生气吧……
太久没有等到回应,褚与昭的大脑再度陷入了空白。他握着手机的五指一松,眼皮沉沉地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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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溯,我真恨你啊。”
云溯听到这句话,微微颤抖的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不是没有想过褚与昭会恨他,可是亲耳听到褚与昭说出口的感觉,却比想象中还要更加难以承受。
身体像是麻痹了一半动弹不得,就连心脏处传来的剧烈疼痛感都随着愈发沉重发麻的身体和大脑而变得不甚分明。
到底是习惯了还是麻木了呢?云溯不知道。
或许痛苦抵达顶点的时候,就会是这种感觉吧。
云溯沉默了许久,他觉得自己应该要说些什么的,要么斥责要么好言哄劝,或者为自己辩解一二。可他发不出声音来,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说。
褚与昭也没有继续说话,也许是已经对他不抱有任何期待了吧。
自从继位之后,云溯甚少遇到失败的时候,因为他总是可以冷静从容地处理一切,让事情的结果可以如自己所愿。
原本,他在褚与昭的事情上也有相同的信心,他不认为自己会控制不了一个刚离开学校的幼稚单纯的毛头小子。可是事到如今,云溯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在褚与昭的身上栽了,栽了一个大跟头。
他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褚与昭自己回来。
他真的这么差劲吗?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不能学会好好爱人吗?云溯时隔八年,头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如此之深的怀疑。
云溯望着窗外血红色的夕阳。恍惚间,他又想起母亲第一次去见过神使之后回来和他、和父亲说过的那些话。
“什么神使,根本就是个骗子。”
“人怎么能失去感情呢?喜怒哀乐、爱恨痴嗔,都是很宝贵的东西。”
“如果真的缔结了神契,人就会变得不像一个人了呀。”
那时的云苒一边说着,一边轻柔地抚摸着还是个小孩子的云溯的脑袋:“我想要好好地爱你、爱你们。所以,即便病痛加身,活不了很久很久,我也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他的母亲,是个多么温柔又坚定勇敢的人啊。
苦苦困扰着他、令他郁结于心的问题,母亲其实早就已经给过他答案了。
一股腥甜忽然涌上喉间,云溯眉心一蹙,立刻挂断了电话,用手死死地捂住了嘴。
安静守在一旁的花沐见状,立刻上前扶住云溯,生怕他又要昏倒。
“陛下,您、您怎么了?”她有些惊慌。刚才云溯一直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只有脸色苍白如纸,这样反常的状态已经令她感到十分不安了。
云溯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死死地抓着花沐的胳膊,用力到指节都在泛白,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花沐被他抓得很痛,可是此时她已无心关心这些,云溯的情况才更让她在意。
“陛下、陛下?”
云溯很想像平常一样说自己没事,可是这一次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胸口处的血气还在不断地上涌。
眼角处渗出痛苦的生理性眼泪。
云溯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一口将堵在嗓子里的腥甜液体呕了出来。
他喘息着摊开手掌,看到满手的鲜血。
意识再度沉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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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褚与昭被颠醒了。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比纯净的白,刚刚脱离黑暗的眼睛差一点就要被闪瞎了。
等待瞳孔聚焦后,他才看清,原来外面那些白乎乎的东西都是冰山和雪原。而他自己,正坐在一辆车上。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褚与昭哑声问,“不是要把我送回诺因吗?”
他躺在放平的后座上,驾驶和副驾驶的位置分别坐着一男一女,都是alpha。褚与昭透过汽车的后视镜看了一下他们的脸,都是表情严肃,冷冰冰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很好惹。
雪原路难行,男alpha专心驾驶,没搭理褚与昭。女alpha淡淡开口道:“你昨晚喝得烂醉,信息素紊乱发生泄漏了,以防万一,我们要先带你去做个检查。这是什黎大人的命令。”
什黎……
褚与昭这才想起昨天那个钓鱼的老头子,原来他就是什黎。冰雪星无论在外交还是军事上都没什么存在感,又有很多个部族,褚与昭对此不是很了解,更不可能知道每个部族的首领长什么样子。
但什黎这个名字他曾经见过,就在结婚前收到的贺礼的礼品清单上。
什黎,就是那个送了一只小狗和一只小兔子雕刻的人。
褚与昭:“……”
好怪的老头子,感觉他好像有时很认真有时又很随便的样子。
“那我要是查出什么毛病的话,可以留在这边的医院里治病吗?”褚与昭问。
想钻空子不回去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当然不行。”女alpha回头瞥了他一眼,“我看你也不像有什么大毛病的样子,要是打算装病赖在这里的话还是放弃吧。”
褚与昭:“……”哼。
冰雪星的人一点也不友好,真是被骗惨了。
褚与昭很幼稚地开始上升全体。
“还有多久才能到医院啊?”褚与昭看了看窗外,风景几乎没什么变化,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目的地。
女alpha答道:“一刻钟。”
褚与昭又问:“我上车多久了啊?”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偷偷去瞅前座表盘上显示的时速。
车基本上是匀速行驶,只要知道行驶的时间就可以估算出大概的距离,他想知道现在他离自己的飞船有多远。
“二十分钟。”女alpha很慷慨地回答了褚与昭的问题,然后提醒道,“你可别抱着一个人从医院逃跑的想法,这里的环境可不像诺因,要是路上遇到暴风雪或者雪崩,你必死无疑。”
褚与昭很敷衍地“哦”了一声。
“对了。”她又道,“还有一件事,什黎大人吩咐我们告诉你。”
褚与昭坐起身来,把后座恢复原样,恹恹地往后一靠:“什么事?”
“昨晚,你们的君主出事了。”
第99章 第一号通缉令(8)
褚与昭一下子呆住了。心里本来还打着该如何从这群人手上逃走的小算盘,现在也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抓住副驾驶的椅背,着急地问:“怎么会出事,出什么事了??”
“我以为你会知道原因呢。”女alpha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看媒体的报道,差不多就是在你和他通话完之后出事的。”
“似乎是吐血了,昏迷不醒,明镜宫昨晚上上下下都在忙这件事,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暂时还不清楚,新闻里也都写得不明不白的。”
“吐血……”褚与昭怔楞地喃喃着。
云溯的身体一直都没什么问题,偶尔会胸闷,这个褚与昭知道。但云溯之前就已经去检查过了,医生都说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
怎么突然就吐血了?
难道是什么家族遗传病?从前一直在潜伏期,忽然爆发了之类的?
毕竟云溯的母亲云苒就是正当盛年时患上病走的,褚与昭自然而然地就会往家族病史的方向想。
女alpha从后视镜里看到褚与昭眉头紧皱的表情,问:“怎么,你现在回心转意,想要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