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入奇怪域
他攥着人手腕的力道很大,但许知奚身上的衣服还是潮湿的,看着就寒意阵阵,他敛起眼底的情绪:“先去洗澡。”
许知奚总觉得这个“先”很有深意,眼尾扫过楚彻丢在沙发上的枪和几个被拆开的档案袋:“那你呢?”
楚彻不语,目不斜视地略过沙发,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弄点吃的。”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凌晨五点,早间新闻该开播了。
许知奚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进食,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的上一顿是哪天,只有空荡荡的胃在提醒他确实该吃点东西了。
他盯了楚彻的背影几秒钟,手指无意识地在腰侧的蝴蝶花纹上摩挲着,直至误触伤口处传来阵刺痛才收回视线。
桃汁在楚彻的脚边钻来钻去,毛茸茸的猫蹭着脚踝痒,楚彻转身拉开冰箱时抬高了腿,生怕踩到它。
“去倒杯水。”楚彻说。
桃汁便窜上桌子,伸出爪子,推着滚烫的烧水壶。
楚彻放下手里的草莓,拎起小猫爪子看了看,肉垫都被烫得热乎乎,好在没有烧坏:“上次说过不要响应倒水的口令,会把你烫短路,记住了吗?”
桃汁喵了一声。
楚彻把草莓倒在洗菜框里,丢到水龙头下。在最后一颗半青半红的莓果洗净落入碗里后,他的身后传来阵慢吞吞的脚步声。
裹着一身湿气的许知奚穿了一件宽大的T恤,这是他光着膀子在楚彻的衣柜里翻了五分钟才翻出来的居家服。
“你的通讯器响了。”许知奚说着,两眼放光地落在湿漉漉的草莓身上。
“嗯。”楚彻却不咸不淡地应一声。
许知奚这才转头看他:“我看到公寓外面藏了不少媒体,许鹰鸣死了,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你今天得去局里把笔录做完,我可不想看记者拍到你是被人押回去的。”
“不急。”楚彻继续着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
“还有我呢?”许知奚见他这八风不动的态度,继续道,“总不能一直住你这里吧。”
楚彻闻言终于有了动作,他静静看他片刻,抬手卡在他的喉间,拇指顶住下颌骨,迫使他抬起头来。
冰冷的水珠顺着手指流下,蹭在脸颊上。
许知奚不躲不闪地看着他,这样蛮横的动作没有让他惧怕。楚彻盯着他的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坦荡的清澈湖水。
他低头吻住许知奚,这个吻里没有情与欲,他像在真空抽罐里攫取最后一丝氧气,用力咬着他。
许知奚被咬得有点疼,但他喜欢这种感觉。
自从源谷相见后,他便察觉到楚彻心里那池平静无波的死水下正汹涌翻滚,却迟迟不肯叫人看出丁点水波。
他不想看楚彻惯常展示给外人的那层水面,只享受那暗潮涌动的漩涡。
他抬起手拍了拍楚彻的脑袋,像摸桃汁一样,动作轻缓,带着安抚的意味。
冷水浸泡过的手揽在腰间,透过衣服传来阵阵凉意。猎兽撕咬般地掠夺着他的呼吸,缺氧让人晕乎乎的,他微微偏开头,低声说:“好了。”
楚彻没有停下,他捧着许知奚的脸,顺着下巴向下亲吻着。
许知奚仰着脑袋给他亲,倚靠在水池边,顺手摸了一颗草莓,咬了口草莓尖。
是酸的,寄生市已经好多年种不出甜的水果了。
楚彻讨厌他的分心,抬起头,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他把草莓吞咽下去:“甜不甜?”
许知奚轻微点点头,含糊道:“甜。”
楚彻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嘴角,说:“是酸的。”
“你买的就是甜的。”许知奚说。
楚彻听着这些胡言乱语,面不改色地收回手,这才认真回答起先前的问题:“你的通讯器摔坏了,我会给你准备新的,这段时间在这里好好住着,等事情稳定下再说。”
“哦。”许知奚听他语气平稳,便知道楚彻已经规划好接下来的计划,再说其他的也无济于事,倒不如随口编点花言巧语来得实在,“好吧,我相信你。”
见到楚彻投来莫名的眼神,他便矜持解释道:“无条件地信任对方,谈恋爱是这样的。”
楚彻盯他看了许久,直看得人犯怵,才开口道:“你的口袋里有一个源谷警官证,是你从警车上顺下来的。”
许知奚挑起眉梢,嗅到了一丝危险。
楚彻却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平静地低头翻出一盒肉罐头,脑袋上仿佛顶着几个大字:不吃卖乖这套。
“那给你。”许知奚老老实实地从脏衣篮里翻出那条裤子,把那张皱巴巴的纸质警官证递给他,“给你了。”
楚彻看都不看一眼:“你都把编号都背下来了,我还要它做什么。”
许知奚咬咬舌尖不答,定定望着他开罐头的右手,指尖穿过罐头拉环勾住,拇指摁压在薄盖上,用力时手背鼓起青筋,轻而易举便将罐头盖扯开一道缝隙,开启时锋利的边缘处发出轻响。
他咽下去后半句废话,把警官证放在桌面上,毫不走心地用他最惯用的一句话扮演世界上的最后一个恋爱脑,以此为这段下不来台的交锋收尾:“好吧,我爱你。”
楚彻也毫不走心地回答他:“我也爱你。”
第4章 神离
这顿早饭还算丰盛,奔波一夜后终于得以安定片刻,许知奚打开电视机,屏幕里没什么好看的节目,市联大楼出了事,电视台也跟着只播些新闻,同样的一段录像带来来回回播,除了许鹰鸣枪击案外再无任何新闻。
许鹰鸣的办公室在市联大楼顶层——整个寄生市的最高建筑,站在许鹰鸣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可以俯瞰整个寄生市,连警署的巡逻机都一览无余。
除非使用飞行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从外部射中他的屋子。
许知奚冷眼看着记者对于“未登记在册的飞行器为何能够无视限飞令直达40层”的种种猜测,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仿佛屏幕里悬浮在右侧的大头照上的男人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
他咬着吐司,斜眼看向楚彻,见对方同样是漠不关心的表情,与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是和和美美父慈子孝的一家啊。
光屏上的新闻播放完毕,自动切换到了下一条,画面抖动得厉害,俯拍着一片冒着灰烟的废墟,看起来像某个垃圾场。
“南区又出现三起机械器官爆炸情况,引发小规模火灾,现已控制良好……机械器官爆炸?”许知奚暗自心惊。
画面上播放着某区监控录像的片段,深夜的街侧食品摊仍在经营,招待着零星游荡在街上的人,瞧起来一些人刚从便宜酒馆宿醉,一些人正系着裤腰带从红灯区溜达过来,没有头的机器人一边切面条一边喊着欢迎光临,油烟被它吸进了肚子里。
一个穿着马甲外套的男人刚刚坐在面馆的桌前,只听“嘭”一声闷响,男人被一大团马赛克牢牢贴在图层下,依稀可见一片骇人的鲜红色。
刀削面机器人被爆炸波及,血渍溅在汤锅中,几缕浓烟从它裂开的胸前钻出,欢迎光临变成了“警告”,警告三声过后,腹部的抽油烟机轰然炸开,把早点摊的铺面炸得狼藉一片,牌匾掉下来了一半。
街上的人作鸟兽散,早就跑得没影,火星顺着面馆蔓延开,红光刺眼,热浪仿佛能够冲出屏幕。
新闻背景音平缓地回顾着事情原委,与令人胆战心惊的画面反差鲜明:“益明集团承认本月初新上市的机械器官九代存在参数错误,其中包括人造手臂、人造肺和人造眼球,寄生市警署昨日已召回于此期间植入此批器官的民众,统一接受手术取出……”
许知奚评价道:“你们这两天是够忙的。”
楚彻这才轻飘飘地看了屏幕几眼:“没办法。”
一个身穿警署制服的挺拔男人出现在监控录像里,他悬挂在巡逻飞行器外侧,在靠近地面时俯身跳下来。
他似乎在侧头与耳麦对话,许知奚猜是在上报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