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SSR
　　沈司星指尖打颤，退出微信再看向那名为《地府ONLINE》的手游时，一股难言的怒气直冲天灵盖，牙齿咯咯战栗。
　　他面无表情，点开游戏想找客服投诉退款，可是，漆黑的界面上，除了右上角的银色倒计时数字以外空无一物。
　　五十六分十八秒。
　　诈骗？还是黑客劫持手机？报警的话才六百多块，警察会受理么？沈司星皱眉思索，牙尖撕扯唇皮，耳蜗里响起一阵蚊音。
　　犹豫之际，屏幕上再度冒出个弹窗：“新人礼包：完成新手任务即可兑换基础药物×4，万元冥币×2，有机会返还现金。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别让等待成为遗憾！”字里行间诱哄的语气，就差配上一个狰狞的笑脸。
　　屏幕映出沈司星的脸庞，全无血色，带着三分病气，饿的。他深呼吸，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如果弄丢生活费，再交不上这个月的房租，也许不到明天他就会被房东赶出去，流落街头都是小事，沈司星无法忍受的是，这事可能会被沈家河知道。
　　“新手任务，引路人，抽卡……”沈司星过目不忘，轻声念诵过场动画里的句子，心里已有了计较。
　　游戏强行充值648元，给了SR的保底。沈司星平时不怎么玩游戏，更不可能为不能吃不能用的东西充钱，没那个条件，对游戏仅有粗浅的了解，但看字面意思也猜得出，他至少能抽出中上等级的引路人，这对于新手关卡而言应该足够了。
　　倒计时五十五分钟，沈司星做好心理建设，戳了下屏幕。
　　点向黑屏的刹那，黑暗的背景就如同水波般荡开涟漪，拨开迷雾。
　　光线昏暗，似在黄昏时分，入目是一口古井，井壁爬满青苔，挂着木桶的摇把看上去有些年头，麻绳将断未断，井底时而响起木桶晃动的空响。
　　屏幕下方浮现文字：“您在枉死城外找到一口阴井，传说中，入阴之人能从井底召唤出命格相合的黄泉引路人。”
　　沈司星明白，这是让他打井水抽卡的意思。他试着按了下井边的摇把，轱辘吱妞吱妞地响。
　　忽然，沈司星眉心轻蹙，松开指腹，狐疑地看了眼右手。刚才他居然当真有种握住木把的错觉，手心冰凉濡湿，甚至能感觉到井底冒出的阴寒水汽。
　　这游戏不太对劲！沈司星心里咯噔一下，险些把手机甩出去。
　　游戏里每个字都阴恻恻的，现在又异状陡生，沈司星平时就受够了阴阳眼所带来的冷眼，有记忆以来，他都被当作不容于世的异类，一点也不想跟那个世界有牵扯，可是现在……
　　“没什么，没关系的。”沈司星自言自语，给自个儿打气，“只是游戏而已。”
　　沈司星再次戳向握把，屏住呼吸，老旧滑轮嘎吱转动。
　　水桶沉重，麻绳脆弱，沈司星费了些工夫才将木桶安放在地上，桶中井水晃荡，不一会儿，从桶底浮上来一张黄纸，浸泡在水中却干爽如初，上头用朱砂写着血红符文，笔划像一只只干瘪的鸡爪和弯弯曲曲的长虫。
　　沈司星不认得上头的符文，戳一戳符纸。霎时，四周黄烟乍起，阴风阵阵，他调整视角，古井上方不知何时乌云压境，将一抹残阳掩去。
　　哗！
　　符纸燃成一团火球。
　　沈司星唔了声，立刻松开手，吮住被火焰燎到的指尖。
　　符纸燃烧殆尽，沈司星稍稍睁大眼睛，仿佛看到了神妙莫测的情形，就像在盛夏喝了一盅冰镇梅子汤，入喉甘甜清冽，心头的暗火登时熄灭。
　　手机屏幕里，一位青年兀然出现在井边，他平躺着，仍能看得出身形颀长，肩宽腰细。青年穿一身水色道袍，衣摆绣有银蓝云鹤纹，束马尾，戴玉冠，踏皂靴，容貌柔和清隽，周身不染尘埃，有如苦寒之地生出的蓝田玉。
　　天上分明没有月亮，却好似有一层朦胧月光笼罩在他身上。
　　隔着屏幕，沈司星恍惚闻到浸润在细雨里的玉兰香，柔风拂过，翻开的古籍哗哗作响，书香弥漫，狻猊铜炉青烟袅袅，檀香流溢，数种清淡香气如同温柔的网罗，瞬间将沈司星俘获。
　　他就是黄泉引路人？沈司星屏息怔忪，心中纳罕，此人的容貌气质与幽冥地府画风不符，该不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吧？能行么？
　　这时，下方对话框弹出一句话：“恭喜玩家抽中SSR级黄泉引路人，陆廷川！”
　　沈司星眼睛瞪圆了些，又去细看卡面信息栏。
　　SSR·陆廷川
　　【职业】道士
　　【等级】空星·初出茅庐
　　【武力】779/1000·武学奇才
　　【法力】608/3000·玄冥
　　【体力】21/1000·濒死
　　濒死？怎么会……？
　　沈司星脸色惨白，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发入魂的喜悦之情瞬间消散，也来不及研究陆廷川的属性，立刻点击屏幕右下角的播放按钮。
　　游戏载入过场动画，比之前纤毫毕现、精细入微的画风简练许多，类似于一帧帧闪回的皮影戏。
　　配合如下字幕：“千年前，战火连年，民不聊生，鬼门关大开，诸路妖邪肆虐神州大地。道士陆廷川闯龙潭、下九幽为民请命，然酆都之行远比陆廷川所料艰险，不幸为土伯所伤，功败垂成……”
　　“新手任务：采集龙蜒草，为陆廷川疗伤。倒计时五十分钟。”
　　沈司星舒了口气，他还以为到手的SSR飞了呢，有救就好。
　　他多看一眼陆廷川，确认那人的胸膛仍有起伏，这才放心调转视角四下查看，打算抓紧时间找到龙蜒草再说其他。
　　地平线尽头有一座恢弘城池，城墙高千仞，仿佛水墨群山连绵不绝。数十米外，一座凉亭孤零零伫立，亭前荒草萋萋，枯柳摇曳。
　　沈司星转了几圈，有些晕3D，扶着额头缓了好一阵，又不敢离这口阴井和陆廷川太远。
　　如果他没想错，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幽冥之地，前方的城池则是陆廷川的目的地，酆都城。陆廷川才被一个叫“土伯”的家伙重伤，保不齐还有其它妖魔鬼怪在暗中窥伺，他要是离开太远，陆廷川一个人在这儿必死无疑。
　　等等，沈司星双眼微微发亮，这么说来，以新手任务的难度反向推理，那龙蜒草一定在阴井附近。井边仅有青苔，没有草木，那么只能在……
　　沈司星努力拖动屏幕，好不容易移动到几十米外的亭子前。
　　凉亭由青石所砌，飞檐黑瓦，牌匾歪歪斜斜，刻着两个大字——离亭。
　　石阶下杂草丛生，扒拉开杂草定睛一看，那些石砖竟是一块块刻痕模糊的墓碑。
　　出租屋闷热，沈司星却脊背发凉，他在屏幕上戳戳点点，不求一击即中，但求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把整座亭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戳了一遍。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沈司星在一块墓碑的夹缝间瞅见一根与众不同的野草。它形态近似狗尾巴草，色泽金黄，绒毛并不柔软，而是有如龙鳞般刺刺硬硬，鳞次栉比。
　　沈司星往那根金色野草上一点，果不其然，上头冒出个气泡：
　　龙蜒草
　　【属性】珍稀
　　【产地】酆都城外，离亭
　　【功效】能令垂死之人不死，但是不能活人。
　　【用法】捣碎入药，搓成药丸，或煎成汤药，内服。
　　不能活人？沈司星咬紧下唇，心里七上八下，这是不能让人死而复生的意思？还是有别的意味？
　　不管了。沈司星拾起龙蜒草，界面右下角的背包里冒出个红点，点开一瞧，龙蜒草躺在框里，冒着幽幽荧光。
　　沈司星一边纠结一边往回走，陆廷川仍躺在原地，墨缎般的齐腰长发沾惹草屑，已然气息奄奄。
　　不过犹豫几秒钟，陆廷川的体力状态栏又下滑一格，从21变成20。
　　沈司星心一横，思忖道，区区一个纸片人，管他是死是活呢，赶快通关新手任务，把钱拿回来要紧。
　　他隔着屏幕用劲戳戳陆廷川的小腹，手心对应出现坚硬又柔韧的触感，当即耳尖充血，心中讶异，原来道士也有腹肌。
　　旋即，陆廷川如遭重击，挤出一声闷哼，脸色刷白，嘴角沁出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