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罗生门
一号楼伫立在学校的正前方,名为“德熙楼”。
方方正正的“回”字形设计,让所有教室的采光都依赖于深邃的天井中心。
越往下,无法被稀薄光线驱散的阴影就越浓厚。
浮动潮气扑面而来,地板上全是水,仿佛刚用拖把拖过。
姒姝好哇了一声,似乎有些恶心:
“什么味儿啊……”
研究楼层平面图的明仪阳直起身体,睨她:
“回南天的发毛味。”
他迈开长腿往前走,虎志诚不信任地看了两眼平面图,见方向没错,才带着侄子跟上去,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感叹。
他是老货车司机了,看地图认方向这种事从来都是信手拈来。
虽然明仪阳提前收了地图说要带路,但他不放心,还是厚着脸皮把地图要过来,边走边反复确认。
平面图和实际地形往往有差距,走过头或者走错方向都正常,就连他都不敢说完全能走对,但明仪阳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自如。
去一号楼的路上很多弯弯绕绕,譬如需要绕过铁丝网封锁的篮球场,还得不断面对分岔的林荫道。
明仪阳带路时从不犹豫,精准无误地把他们从侧面带进了德熙楼里。
而这个侧面开的门,居然是德熙楼唯一通往外界的门!
说实话,这个学校的建筑设计,未免有些太古怪。
建在学校正前方的楼,不对着操场开门,而是在侧面修了个门,完全不符合一般的建筑情况。
更奇怪的是,这栋“回”字形楼宇的教室,做的是封闭式走廊户型。
所谓封闭式走廊户型,就是一条长走廊为主干,两边建设教室,走廊本身的采光只靠纵向打通的窗户进行照明。
然而这个回字形楼,把原本应该开窗的纵向两端都做成了教室。
可以想见,如果所有教室的门同时关上,即使是白天,走廊肯定也是一片黑暗的状态。
姒姝好抱紧自己的黄色冲锋衣,小声抱怨:
“这楼好奇怪啊,本来回字形采光就差,居然还做这种走廊,要不是门都开着,根本看不清路。”
明仪阳倒是适应良好:
“北方都是这种封闭式走廊,不然到冬天暖气全跑了,水管都给你冻裂。南方才比较多那种开放式的,好通风。”
虎志诚发出试探的问询:
“明大兄弟懂挺多呀,以前跑过不少地方吧?”
明仪阳打量过各个教室内部,漫不经心地笑了声:
“没有,只是两边都上过学,随便说的。”
第3章 21站:教室
所有教室从他们进来伊始,都是大门敞开的状态。
他们要去的1130教室,处于回字楼内侧,即使坐在窗边,也只能享受微薄天光。
更不用说此刻外界天气阴沉,几乎无光可入。
好在,还有六盏白炽灯在努力运转。
每张桌子都写有编号,姒姝好仍然念着刚才的话题,嘟囔着:
“那你还说是回南天呢,高纬度地区哪有回南天……该不会是哪里漏水了吧……”
她刚说完,头顶的白炽灯“滋啦”闪烁两下,吓得她立刻警惕地抬起了头。
明仪阳视这种小惊吓如无物,冲她抬抬下巴,示意她去看门口贴的纸张:
“去翻译,我看不懂。”
她扭头一看,成串的韩文像火柴人在脑子里跳舞,看得她头皮发麻:
“你让我看单个的词组还行,这种我真看不懂,我又没专门学过……”
明仪阳不耐烦地吐出一个字:
“看。”
姒姝好硬着头皮过去,除了知道上面写着五条规则,其它跟天书一样。
她正要汇报,回头才发现言祈灵不远不近地站在身后!
本来受到惊吓,她的身体下意识要后退,但对方那张漂亮得不似真人的脸又让她想要靠近。
于是她怪异地后退一步,又前进一步,然后因为羞耻而打了个哆嗦。
言祈灵:?
姒姝好:麻麻,我社死了!
短暂的社死残留在她心间,好在言祈灵没有往心里去,只是眼睫微垂,低头与她对视:
“怎么样?”
对着这张脸,姒姝好说不出敷衍的话,结结巴巴地回答:
“有…五条规则……应该是校规,什么的。”
“别的呢?”
她感觉自己像在做毕业答辩,憋了半天后说:
“……看不懂。”
言祈灵轻笑。
姒姝好看呆了。
他天生花瓣唇,两边唇角下凹时微微上翘,即使不笑,自有风流态度。
现在轻笑,唇缝微张,两眼多情,隐约可见雪白的牙,又很快被上唇掩于口中,化为一种克制的,礼节性的,笑不露齿的含蓄模样。
姒姝好没见过有人这样笑的,她脑子里自动加上怀旧滤镜,感觉对方笑得像八十年代古装连续剧里的仙女。
她还在震撼,对方已经压低声音说话了:
“第一条规则,根据学号坐位置,如果学号是对的,那么不用让位。”
姒姝好晕乎乎地点头,随即反应过来:
“你看得懂?!”
言祈灵“嘘”了一声:
“学过一点,不要告诉他们。”
他放低嗓音,用更轻的语调继续:
“第二条规则,上课铃响之前进教室。”
明明他在正常说话,姒姝好却觉得自己好像在听什么禁忌语C,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
“后面三条都是乱码,没有办法组成字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内容。”
姒姝好梦游似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前桌就是明仪阳,见她魂不守舍,他用指节叩两下桌子,问:
“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对了,规则!”
姒姝好把得到的信息重复了一遍。
她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空旷的教室里,其它人也听得很清晰。
明仪阳怀疑地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是说看不懂?”
姒姝好鼓起勇气:
“突然又看懂了。”
明仪阳没追问,睨向右手边跟自己同一排的言祈灵。
这个人,绝对有古怪。
上课铃响。
哐!哐!哐!
所有教室门依次合上!
接连的关门声炸得新人们忍不住挺起腰背。
忍住惊慌,他们往外看去。
浓雾不知何时侵占了中庭,窗外亮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压暗。
走廊那面是牢固的墙体,封堵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踢踏声由远及近。
那本该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但由于行走时过于整齐划一,乃至每一次行动,都像机械在发出轰鸣。
头上套着黑色塑料袋的人出现在教室门口。
两个,三个,四个……
这些进来的人……或者说生物,都套着黑色塑料袋。
他们整整齐齐地走进来,明明看不到东西,却精准地在每个位置前站定,坐下。
唯独位置被“外来人”霸占的几个生物立在课桌前,桩子似地一动不动。
接着,似男似女的声音从塑料袋底下传出:
“……”
是大家都听不懂的语言。
虎志诚求助地看向姒姝好:
“他们在说什么?”
姒姝好脸色发白,小声回答:
“他们在说,让开。”
虽然头皮发麻,但没有人打算让位。
黑色塑料袋人抖动起来,发出的声音愈发迷幻可怖。
他们似乎只记得“让开”的发音,像坏掉的复读机一样循环播放,重复的音调嘈杂地此起彼伏。
受影响最大的粟薄紧紧抱住自己的卡通斜挎包,几乎要把头埋到课桌下面去。
她能嗅到这个塑料袋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焦糊味,那是一种苦涩的,碳化的味道,有着浓烈的不详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