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从调剂,但第一指挥[星际] 下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微妙的尴尬让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只有丹发出啧啧的感叹声,拍了拍杨全恩僵硬的肩膀。
“别太听信那些谣言,好好合作就是了。”
昔日“若怯”的基地已经成为一片修葺完善的墓园。
曾经的”人质”经过数年成长,渐渐独当一面。
他们中有人从事教师、有人从事医生,也有人选择列车维修、城建规划,亦或者投身艺术,当然,以郁郁和郁十二为代表,军事领域当中也不缺少他们的参与。
在墓园修葺完成后的第一年,大家曾齐聚这里,除了临时出勤无法休假的郁郁,其他人都没有缺席。
这一年,郁郁便从上级处领取到本次交流任务,旨在让她百忙之中终于得闲去看看故人旧冢。
这对她而言是一次福利,但也有着不便提及的遗憾。
——这次只有她一个人能去墓园,其他家人都有各自的工作,至多只能通过光脑给她发一封邮件地图。
“上次任务太突然了,都害得你耽误了这么重要的事,本来说好要给你休假的。”上级叹息一声,不太放心地打量她,“这次你一个人可以吗?要不然我找第一军区借调一下郁十二,让他陪陪你?”
郁郁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
她能感受到来自上级的关心,可是从她的角度来看,为了自己的私欲耽误郁十二的工作也很不合理。
沉默是最好的拒绝,上级了然,迅速交接了任务内容便不再勉强。
在郁郁离开后,上级揉了揉眉心,准备再度埋首公务。
却听见办公室的公用光脑传出视讯提示,接通后,光子屏幕上浮现出亲王陆枚的脸。
“郁郁的交流任务,本王要加派一个军校生和她一起。”
陆枚顿了顿,接着说:“他的身份你无需过问,只需要知道他是本王的人,不会伤害郁郁。这件事也不必告知郁郁。”
“不必告知郁郁是指……”
话到一半,对于“军校生”的身份忽然有了猜测,上级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但看着陆枚耳尖隐隐的红晕,知道不能拆穿殿下的倔强,他便清了清嗓:“遵命!”
本次交流任务共计派出十三人的团队,大多是刚毕业的新兵。
郁郁作为中尉,在团队中军衔最高,刚刚登上航空器就见众人齐刷刷站起来向她行礼。
“郁中尉,这次任务的具体分组请您过目。”
郁郁不是指挥系,不具有决策权,但她的意见也不能忽视。
郁郁接过同事递来的文件,余光扫过众人脸庞,正想低头翻阅文件的动作一顿:“队内有指挥系?”
具体分组这种工作通常会由上级直接安排,或者交给队内的指挥系。
但她一眼扫去,发现都是些熟面孔,印象里并没有指挥系的存在。而如果是上级定下的分组,应该更早就会告知她的。
果然,同伴咳嗽一声,道:“是有指挥系,但不是咱们军区的。”
郁郁皱眉问:“哪个军区?是第六军区的接洽队伍吗?”
她一边问着,翻开文件,却听见众人小声的窃笑。
不等郁郁反应过来,不远处背对她的沙发上有人爬了起来,双手扶着靠背,慢条斯理把下巴一搭:“怎么啦,是我制定的分组不合理吗?”
郁郁浑身一僵,怔怔抬起头来。
只见林逾的黑色长发披满肩头,军帽歪歪地在脑袋上一扣。
他像是刚刚睡醒,眼中水光潋滟,侧脸还残留着趴睡留下的红痕。
郁郁疾步走近:“您不是和艾利亚斯……”
“小美把我抢走咯。”
“可您怎么会回到东部星域?”
“因为听到你和上级的对话了。”
郁郁反应几秒,还是一脸不解:“什么对话?”
林逾却噗地笑了出来:“你不该先生气我偷听你的隐私吗?”
郁郁却一本正经:“指挥这么做,当然有指挥的理由。”
林逾被她彻底逗乐了,但面对这么纯良的郁郁,他也开不出太过分的玩笑。
因此笑了一会儿,林逾擦去眼泪,对郁郁勾勾手指,郁郁立刻顺从地倾身靠近。
“我来陪家人去看家人。”
说着,他对郁郁眨眨眼睛。
郁郁浑身绷紧了站在原地,好一阵,她终于扬起一抹生疏的笑。
效仿林逾,郁郁也眨了眨她的单眼:“我很乐意。”
郁郁的情绪鲜少外化。
事实上,她本来也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郁尔安就猜测过,是不是因为她被狼群养育长大,以至于心眼实在得就像野生动物。
开心、悲伤、愤怒、焦虑,她的情绪都很分明,很少有复合的或者难以言明的感情。
可是扯上林逾就会大不相同。
听说林逾死讯的那一刻,郁郁只感觉颅内嗡嗡的尖啸,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噩耗,即使身边已经炸开无数急切的质问,包括艾利亚斯在内,所有人都乱了分寸。
只有她呆呆地坐在病房里,还在竭尽所能理清自己的情绪。
她自己没有死,人类没有毁灭,埋葬着郁尔安的故土也未受侵扰。
——这诚然是值得开心的事。
可是指挥消失了。
答应过要作为家人永远陪伴的指挥消失了。
于是悲伤、愤怒、焦虑、迷茫等等一系列情绪瞬间冲溃了她的理智,郁郁花费了很长时间来消化这些情绪,最终酝酿成她生平最最陌生的感情——“恐惧”。
她不害怕死,也不害怕人类毁灭。
那一刻却害怕起“独行”。
尽管她明明自从降生,就一直经历着数不清的生离死别,也早该习惯了独行。
“郁中尉,请问您对林逾之死是怎么看的呢?”
这个问题平等地逼迫他们四个人一起面对。
郁郁听到其他三人的回答。
艾利亚斯用礼貌而疏离的口吻答:“无可奉告。”
克洛维斯则用红通通的眼睛死盯对方,一个字音也不发出,只有紧握的拳头和凸起的青筋。
陆枚也红着眼,但他一如既往地倨傲,并答:“滚。”
媒体的长/枪短炮于是朝向了她。
郁郁沉默几秒,眼神从队友脸上一一扫过。
她看到悲恸、看到自责、看到愤怒,并意识到自己正前所未有地共情着这些感情。
她和其他三人感受着同样的心情。
这都是因为林逾成为了他们共同的纽带,而他们同时失去了林逾。
“我很害怕。”
郁郁说。
记者疑惑地皱了皱眉:“害怕?您害怕什么呢?是害怕遇不到林指挥那样的新指挥,还是害怕这次事件带来的舆论压力?”
郁郁回答:“……我只是害怕失去指挥。”
她只是害怕失去林逾。
那个初见时就替她藏下刀光的少年;
那个笑吟吟对她说欢迎入队的少年;
那个从狮群里拎回暴走的她的少年;
那个走进深林,和她并肩偕立,笑对「未羊」、「巳蛇」和“郁尔安”的少年。
如果失去这样一个人……
就像失去了生命里所有的惊喜和奇迹。
林逾的分组里,郁郁和他分在同组。
落地后,薛斯明在办公室亲自接见了他们。看到混迹在人群中低眉顺眼的林逾,薛斯明眉梢微抬,但没有出声。
等到郁郁和其他人都退出办公室,薛斯明才开口叫住:“林逾少校,你要和他们一起行动吗?”
林逾应声止步,回头:“怎么了?”
“……我只是想你死而复生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告知全体公民比较好?”
林逾弯了弯眼:“我没有刻意隐瞒行踪,但目前还希望少校帮我保密。”
“是不想被媒体打扰吗?”
“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