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仙君小白脸
那一声哽咽的笑,像把他封闭在营帐内,气息低压,他听到凌翌难过,从来波澜不起的心也会抽动。
接着,他也压下了呼之欲出的难过。
谢危楼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他握剑见平生,剑气四溢,这一刻,他输得一败涂地。
要真的站在千万人前,他给蒙尘的谢家抹去旧日,一切却没本该有的光鲜。
恰与分离的一日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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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酒,人生多白过啊。
tips.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第118章 卷三又何必、平生多恨
白玉京隐见霞光,云中立满修士。
钟磬声回响在耳畔,凌翌睁开眼,他躺在船上,耳边满是潺潺的水流,钟磬声像撞在心底,咚、咚、咚。他无数次设想过谢危楼登上白玉京的情景,没见过谢危楼穿那么华贵的衣服立在千万人之前的模样。
“小凌,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小白骨听了一会儿,昂起头,看向白玉京的方向。
“嗯。”
凌翌挪开视线,他起身,最后酒也没喝,面无表情地催动灵流,在江上远去。
小白骨隐约察觉到凌翌的情绪不太对,它收回视线,跳到凌翌身边,问道:“修真界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能上白玉京?”
凌翌展开一张舆图,那张舆图被他圈划了密密麻麻的一整张,他去过一个地方,路径不对,就用朱笔在线索上画上一个红叉,他盯着舆图,淡道:“因为它天然就不让其他人上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撘地聊着,凌翌乐于去陪小白骨讲话,从天南讲到海北,这让他想到了他家中的阿翁,阿翁也喜欢事无巨细地给他讲很多很多事。
就像他和骨头一样。
他的阿翁在刀道上术业精进,刀道从来霸道独断,老人一身道骨,眉宇花白,从不爱笑。家中他父亲和阿翁的关系从来恭敬,少有亲近模样,但他的阿翁和他的关系却最好。
自从凌翌出生以后,琼州的家里就充满欢笑声。
他经常从家里划船去阿翁家用饭,夜深以后,他不想回家,就干脆在阿翁的家里睡觉。
江心泛涟漪,船下的浆划得飞起。
百年后,凌翌长成了一副风流俊朗的模样,他刀道精湛,修为足以逾越许多前人,但在路上,他却想起小时候睁开眼就能看的星空。
“阿翁,二十八宿的大小不一,为什么和天边月不都是一宿的距离?”
“它的算法和你白日学的筹算很像。”老人陪他坐在空旷的庭院中,青袍猎猎,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白天,你不是把书都看完了。”
“我知道了。是取了月距来算星宿。”
老人不绝对偏爱聪颖的孩子。
凌翌觉得自己也就有点小聪明,老人对他这年纪的同门,甚至仙侍都很好。他其实也知道阿翁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他父亲精于经营之道,却不擅长刀道。
老人一身刀技无从传承,他绝对算得上是个很好的祖父,但在刀道上严苛如宗师,执着于传艺。
凌翌学东西很快,他喜欢刀,从小摸到那把无悔,指节拂过薄如纸的刀锋,却起了一股极其难名的悸动,他摸到刀就不笑了,转动那把长刀,仿佛天生就会驱使。
就在那天,老人站在武场前,垂着满是刀茧的手,望了很久。
归鸿刀是老人亲手教凌翌的。
凌翌经常在家挨骂,他嘻嘻哈哈地笑着,跳上乌篷船,一路“阿翁、阿翁”地唤着,被他爹娘恨铁不成钢地揪两把也不觉得疼。
老人不觉得凌翌顽皮,甚至对他父母耐心劝过:“能学的多是好事,孩童天性如此喜欢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刻意强求。”
凌翌知道他阿翁多少有些偏心,但他很高兴自己就这样被养大。
天性如此,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家中只有阿翁一人,老人性子执拗,也有些宗师的孤冷。
出发去应天学府那天,凌翌躺在外祖家中,那处地方有一个专门给他的屋子,他转着床角上的熏球,听着“铃、铃”的声响,难得他阿翁和他卧在一起。
老人没有睡着,陪着他一起看熏球里的两种掐丝工艺。
凌翌拆开过八百遍,他却看老人拆了又放回,等到天将明的时候,心中的那点不舍终于缠了上来。他不知道怎么和阿翁道别,怎么能过很长的时间回去看一看他。
离别那天,老人一直送他到门前,他送不够,又送出门前好远。凌翌想了很久,心底分明难过,但他还是对阿翁扯出亮堂堂的笑容,挥手作别道:“你等我回家。”
回了琼州,他就能做永远自在的少年。
凌翌在应天学府觉得约束,高兴不高兴了,他不愿意回去和家人讲什么。家中人对他从来很好,他也学会了要对身边人很好。
再见到阿翁会是什么情景。
凌翌没有构想过,他自在、没觉得少了什么,也许正是那种被人无比肯定地爱过。
当然,他也从谢危楼身上得到过。
乌篷船在江上滑行,凌翌淡然地想了想,他太习惯去想念和喜欢一个人,这习惯一时改变就很难。在将来的某一天,他应该也会学会忘记和放下。
再想起的时候,他也会觉得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小凌,你从白玉京上下来,就放得下原来那里的人?你在那边朋友应该很多吧。”骨头晃了晃短短的小腿,托腮朝凌翌笑了笑。
“他们……”凌翌有些回答不上来,那边的朋友很好,他也觉得是自己性子还没磋磨,时日长了,越磋磨,越觉得疲累。
“挺好的吧。”
但他在白玉京的每一刻都像在上刑,无时无刻地想离开。
没有一刻是高兴的。
凌翌想,他恨过白玉京没有?
这答案是肯定的。
白玉京没有建立帝制,仙主没有那么想要兵权、铲除所有反对他的声音,他家和谢家就不会遇到那么多事情。
起起落落,兜兜转转。
谁人拥有权力,便拥有至高无上的决断,无人敢说不。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好。
凌翌找遍五州各地,终于在长久的找寻后,定在舆图上最后一处标记上。那张舆图被凌翌施加无数的灵流,破破烂烂到不能看了,又被他复原,弄得崭新如初。
那抹红点像刺着凌翌,他坐在乌篷船上,隐隐压下悸动的心跳。
最后一个地标便意味着他把世上所有的线索都找遍,如果确定无误,他就能找到慈悲天山的所在。
进去前,凌翌开了面铜镜,对着镜子照上一会儿,衣衫妥帖,白衣齐整,视线落在他那枚耳坠上,他淡淡笑了,抬手摘下,收在掌中。
太久没见到家中人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凌翌想了会儿等下见面的说辞,那几句话在他心底翻来覆去地想,几乎要被他想得翻出花。这些年有太多话,太多事想说。
他身边有很多灵石,完全够他们家所有人用。
他长大了,也完全可以照顾他们。
慈悲天山是一处禁地,多年来无人找寻。
天山群山连绵,日从东方来,照落满地薄光,附近云雾氤氲,风吹叶动,乍看天山风光如画。
凌翌转动目光,视线落在天山的密林上,他听了很久,修士修为到达巅峰,任何声响都能入耳。
忽然,他不可置信地听了一会儿,悸动的心突然沉寂下去,像陡然把他砸落在地面。
只有风声。
完全没有别的声音。
小白骨落在凌翌肩上,骨头打颤,感知片刻,它本是魂体,它小声开口道:“小凌,你没有找错地方么?”
不。
凌翌抬手,摁住领口,深呼吸两口。
不会的,他没找错地方。
凌翌沉默良久,踏足走了进去,满目荒凉,他只听到林间的声响,附近杳无人烟,地上都没有修士走过的痕迹。
这地方大概是荒僻太久太久。
咔哒。
凌翌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足底起伏,他缓缓低下头,看到一截断臂,视线顺着那节断臂再往前,大片的林中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面容模糊,双目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