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仙君小白脸
天际隐约会透露出天光,光影朦胧,发出薄薄的光雾。
也许世人常说,若想在世上活得好,便要拼了命地去上九界,现如今早已不需要了。
他受到很多人的喜欢,但这东西对凌翌来说似乎并不重要。而恰恰是这个改变了别人的人,他活得最不好。
凌翌长长叹出一口气,耗尽灵流,拼命地修复起那条伤口,心上就像被拉出一条鲜血淋漓的伤。
但他不是因为朝谢危楼走过那一步而觉得痛。
“骨头,我想我不配遇上谢危楼。”凌翌头脑很混沌,在极端的混沌中,他又逐渐变得清醒,所有的一切陈设在眼前,历历在目,又再一次变得清晰无比。
这话说得很突然。
小白骨摇头,唤了个称谓:“尊上,这些年你在下九界最常说的就是任何人都配拥有常人该拥有的一切。”
凌翌淡答:“不,是真的不适合。”
凌翌从水里走了出来,他头上乌发沾染了水汽,油光水滑,亮得像是抹过一层油。蜿蜒着,垂在臂弯。
他整理好面上的神情,再一次披着薄衫走入天南殿内。
小白骨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到凌翌回头,朝它笑了下,道:“骨头,幸好你还在。”
小白骨又在大殿内走来走去,它踮起脚,燃起长明灯,一直记得凌翌刚来下九界的时候不断地用灵流亮起指尖的火光。
他怕黑,却在满是寂夜的下九界足足地停留了一百年,无法知道他怀着怎样的情绪在手底下看着那抹光,等光亮、等光灭。
永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原来情爱也会让一个人变得不那么像自己?
凌翌心绪不稳的时候就喜欢忙正事。
他披卷轴的时候很肃然,从来不是他说的吊儿郎当的样子,披下去一宗宗卷轴,会修、会问,会叫人去殿前坐上一整个寂夜和白昼。
在下九界里,能讲秩序的人绝对是拥有绝对权力和能力的人。
早年为了铲除乱序者,他在殿前杀了一批又一批的修士,殿前总是洒满鲜血,他像是没做过这些事,拿出锦帕,淡淡地抹去指节上的血迹。
秩序在乱序之中建立。
天南殿后殿,凌翌批累了宗卷,抬起手,揉了揉额角。他闭上眼,忍着疼,白昼黑夜交替,窗口飘来淡淡的魂香,风声撩动铜鹤上的提灯。
凌翌身边多了个人的身影,地上却没有两个人的影子。
凌翌见物不见人,开口前却停下笔,问道:“谢危楼还好么?”
忘川主挑眉,用余光扫了凌翌一眼:“猜猜看?”
凌翌漠然答:“我没兴趣猜。”
忘川主失笑:“也没什么难猜的,是你不敢猜吧。你想看,自己难道不会看。”
凌翌反问:“你既是出去过一圈,必然不会什么都瞧不见,否则来找我做什么。”
忘川主答:“反正白玉京的人当时都急着看你,没什么人看谢危楼的反应。所有人都在说,他朝起扑去那一步是为了抓你。啊呀,可惜啊。”
凌翌没回答。
忘川主道:“如果有朝一日,上下两界会开战呢?你有几分兴趣去最高处?”
凌翌:“上九界要的政权还不够大?我不陪那老不死的。”
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早已让他自足,但他依然担心权力与纷争。
这些年的遗憾和陈伤太多,如同一把把刀剑朝两个刀枪不入的人上捅去,体无完肤,再不如前。
他从来没见过谢危楼崩溃的样子,就像硬生生把一张白纸撕碎,偏偏那张白纸曾是两界之内最韧的存在。
他不想伤害谢危楼,无论做什么好像都是错的。
他也不想看到谢危楼伤心,不愿意朝谢危楼捅一刀。可所有的一切都朝反向发力,谢危楼身上也留下了这样的痛。事与愿违,上九界的人,势必会发现什么。
倘若真的如此,他们之间非死即伤,不会有任何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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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是一个永远爱彼此的故事。
第132章 卷四“如此笨拙地爱你”
凌翌苍白的皮肤上出现了愈合,它像没结痂,如同花瓶碎了缝隙,一碰,便裂开。但裂开的缝隙下,皮肤重新生长,渐渐愈合。
忘川主:“你害不害怕上下两界开战?”
凌翌:“我亲手建的下九界,不偷不抢,一屋一瓦都是我造的。哪天和上九界有仇也不过是私仇,我想过去撼动白玉京的权力没有?怕的应该是他们,不是我。”
诚然,他确实不害怕。
天南殿内灯火通明,如是一日、两日、三日。
朱笔在长桌上放落。
凌翌点了点眉心,低头看向心口。他刀枪不入,很少因为这种事情感到疼痛。当他忘记去想谢危楼的时候,痛觉也消失了。
而当他回想起的时候,伤疤还在,还是才入心的疼。
小白骨从帘纱后跑了出来,静静地站在凌翌身后。它还没抬手,忽然被拽入了强烈而滚热的拥抱。
头顶上传来长长的叹息。
凌翌抱了它很久,抬头揉过白骨的脑壳,揉动两下,心跳就在这时候变得正常。过了会儿,他道:“骨头,我们出去看看吧。”
街市热闹,正是唱傩戏的时候。
凌翌换了身长袍,走入其中,他的样子很容易被人认出来。走到哪里,好像身上都是金光环绕,长袍曳地,不染纤尘。他倒是不喜欢和太多人接触,只是带着身上的骨头,一个人在街头踽踽独行地走着。
街市上满是行人,带着傩面,红色鬼脸张扬,墨色的鬼脸连哭带笑,纷纷乱乱,好像揉在一起的墨画,看得人发昏。
这个时候,凌翌就会想到周洵清,想到谢宛清,一想到他们——他就一定会想到和他朝夕相处的人。
谢危楼。
带着傩面的人还在跳舞,环绕在他身边,靠近又离开,似乎在极力地逗他高兴。
凌翌恍然间走着,抬头,视线间好像看到了某个熟稔的身影,但他没看清,只是隐约看到好像是谢危楼的样子。
在这个错乱的瞬间,原本平复的心跳跳动了起来,刺伤的部位开始发痛。
凌翌猛然抬头,视线再瞥过去,眉头微微一动,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白骨在这种时候总觉得凌翌孤独,他的孤独不是自甘其中的自在。说凌翌自找,他好像是挺自在,但他好像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缺失了一块,不再完整。
这么多年过去了,情爱一事不过如此。
但对于凌翌来说,谢危楼于他太过重要、放不下,因而很难忘记。小白骨在这种时候觉得凌翌突然变得很像谢危楼。
“你不后悔入下九界吗?”小白骨问。
“后悔什么?”凌翌答,“下九界这地方我迟早要来,来这里是人是鬼都不很重要。人生境况十之八九都不如意,都顺了,那就见鬼了。”
小白骨手指自己:“你、看见我?”
凌翌哈哈大笑:“对,见你。”
小白骨:“你都不怎么和我讲你和谢首尊的事情。”
凌翌:“他找不找我都是他的自由,他在乎我,我也在乎他,他要是过得更好些,我会更高兴。分开确实更好些吧。”
小白骨:“当年你们真的不是因为吵架分开的?”
凌翌:“往白了讲,不是。你可能不知道,那种感觉像是走在悬崖上,本来我和谢危楼两个人走在平地,一切都好,突然有一天,他和我绑在一起,不得不走上悬崖。”
“他告诉我,我不会坠下去。”
“但我觉得不是。”
“也许和他做朋友能天长地久。可是做道侣不是,像我这样的人就适合独身一辈子。”
小白骨:“他既然喜欢你,怎么能叫祸害。”
凌翌脚步顿了顿:“倘若我说,一开始,我甚至都没发现,谢危楼很喜欢我呢?”
小白骨震惊:“你……连勾引人都会的吧。”
凌翌:“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