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仙君小白脸
啪嗒。
夜昙花飘飘然坠落池面,散落一池黄粉。
小白骨下巴夸张到像要脱臼:“小凌……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凌翌捋了捋池子里的夜昙花,不解道:“大概就这意思。”
小白骨示意他过来道:“我和你说句话,你听完不许生气。”
凌翌轻笑了声,凑过去,配合道:“嗯,你讲吧。”
小白骨道:“你给谢尊上下了什么迷魂咒。”
凌翌噗一声,差点没笑出来。他转而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淡答:“我和他哪和哪儿,朋友关系而已,不用多想。”
小白骨骨节打颤:“你骗人也不能这样骗吧。”
哗啦一声。
池面上夜昙花浮动,凌翌从池子里走了出来,他低头系上头发,发昏之余,竟然还很想笑。
他嘴角一勾,额角又要疼,再不能想别的,走向殿后。
天南殿后的宫宇繁华,卧室中重重纱帘遮挡,焚香不断地聚拢又飘散,浓郁到几乎让人难忘的熏味。
它不至于让人觉得呛。
居中的正卧用精巧的镶玉工艺制成,宽大到足够让八人去躺。
凌翌身上灵流太满,身体有损,有时候灵流就不会听他使唤。他要用灵流就必须及时休息。
这一百年来,他几乎没做过什么梦。今日躺回床上,合上眼,满目想的都是刚才的一切。
渐渐的,凌翌产生了微妙的情愫。
在庆幸之后,他亦不在乎自己和谢危楼的结果如何,就如同给他尝了一口糖。
又一觉醒来,凌翌睁开眼睛,四周焚香还在燃烧,他发觉自己居然睡了一场好觉,没记得做过什么梦,但是他睡着了。
窗口前隐约出现了漆黑的身影。
凌翌抬头,循声望去。
身前人的身影朝他靠来,身后没有影子,落在黑暗里,开口声音轻而温和:“白玉京上的人都希望你出事。酒足饭饱思什么,你倒是睡得着。”
凌翌敛起睡容,嗤笑一声,极其不满地随口答道:“嗤,真有本事,怎么不带人过来把这里剿了。”
虽然他的确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他不至于十恶不赦。
白玉京又要把什么脏水泼在他身上。
忘川主扫了凌翌两眼:“看你不起来的样子是想到了你的小情人?”
凌翌心底腹诽两句,怎么现在谁都两句不离谢危楼,谁是谁情人还不知道,这就小情人起来了。
凌翌:“今天有正事。”
忘川主突然道:“你去白玉京动手还是小心些。慈悲天山的旧址被人找到了。”
凌翌本来宽适的心情紧了紧:“真是好有骨气,好有本事。他们早年做的事自己没胆子认的东西,鬼知道愿不愿意做事。”
“你又要走了?”忘川主道。
“以后就安定了。”凌翌捞起一件红衣,一边走一边披,回头道,“我想去解决最后几个人。”
在忘川主意味深长的笑容中,凌翌上了白玉京,听闻慈悲天山的惨状被人发觉,白玉京一时一片阴云,人人面上都露出愁容,一齐在忧虑什么没有将来的事。
凌翌也不管白玉京讲什么风声,再一次无声地潜入旁人屋舍内,只不过这一次,这间屋子里好像有别人,后背一如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要收集的东西快齐了,被人盯着早已经见怪不怪。
凌翌定了定神,他熟悉地抹去行踪,从影子处走来,提刀无声。
仙门内,门人低头还在下棋,低头侃侃:“修为倒是其次。尊上听说没,举荐一人从外门入白玉京,可得百万灵石。”
那人答:“如今竟是这个价?”
“怕是还不止。”
“……哎,倒也不知这来日如何?炉鼎也无用,光有灵石怎么行。”
棋盘上两人还在下棋,落子后,啪嗒声未落。狂风般的刀意汹涌而来,浸染了两人。
他们尚且没有从棋局中出来。
血迹泼洒整洁的棋盘,飞溅出棋局之外,惊呼声还来不及发出,凌翌越是临近完工的那一日,他心底的解脱感越发强烈,他没少听刚才两人的交谈。
白玉京离谱事依然没变多少。
铮。
凌翌下手没多狠,半路却杀出来一把剑。那把剑轻而长,剑柄不作雕刻,也曾经和无寂打过无数回。
凌翌动手没动成,又听到身后熟悉的追捕声。
白玉京的这些人显是有备而来。
无寂从凌翌袖口钩出,叮铃声响起,他利索地落下窗外,身上灵流四溢,汹涌无比。
仙门的人朝四面八方涌来,如同赶潮的波涛,在海浪聚集时齐齐涌起。天边下沾满了无数人,人群中甚至有熟悉的声音唤他。
“凌长逍,你枉费白玉京多年栽培,见利忘义,实属以怨报德之徒,还不速速就范。”
他为什么要就范。
白玉京唯一能追上他的人只有谢危楼。
他花了一百年时间从下九界爬上来,到了白玉京又做回老本行,一切都那么相似。
他跑到哪里,白玉京的人就追到哪里。
凌翌悬浮半空,没回首望所有人。他对这片大陆熟悉,论本领,论灵力没有人能追得过他。
——直到他再一次听到身后的狂风声,那样凶悍强劲的灵流,他只在一人身上感受过。
身前悬崖林音阵阵,狂风涌起。
满目都是碧绿的林涛,层叠云涌。
凌翌想也不想,展开臂膀,轻快地跳了下去。他发现自己胆子大到从悬崖处跳落,像是一只俯瞰而下的鹰。
而在他坠落和失重的同时。
他发现自己落入了谢危楼的怀里,靠上去,落入的怀抱如流水,就不想再放开。
臂膀被折在身后,紧贴着追上了另一人。
凌翌没法在这种时候回头,在低头落下的那一刻,短暂的一刻,他们在失重。
凌翌感受到挽过来的肩膀,捞着他,于是他再不能像刚落下去那般那么洒然。
身后的声音那么吵闹,依稀把抽魂、杀人的名声扔在他头上。
但他听不清。
凌翌只听得这一刻在心口剧烈起落的心跳,和身后人保持同频起落。
第130章 卷四无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凌翌陷入一场巨大的混沌,他无法判断谢危楼是对是错。
是非由他自己判断。
他曾经志骄气盈地说过,有没有想过改变什么,也许他们后来都做到了。
现在他混沌了。
狂风落在耳边。
他仗着谢危楼这样对自己,就可以这样有恃无恐。
谢危楼既是白玉京的鹰爪,他一次又一次地放了自己,是不是违背了他的本性和职责。
凌翌不得不闭上了眼睛。所有的一切都会落入旁人眼中,他惶恐于被发现一切。
落地的瞬间,足底传来沉沉的落地感。
他们踩在地上,缓缓松开抱紧的臂膀。凌翌听到谢危楼在他耳边道:“你走吧。”
咬字清晰,如同一道电流闪进耳里。
光影交叠,谢危楼的身影很长,整个人都落在阴影之中,沉重得像一棵苍郁的树。
凌翌看不清谢危楼面上的神情,只是在那样的凝望下,他像穿梭过过去很多段岁月。
地上满是枯草和碎石,白石散落其中,像是一座座碑冢。
凌翌想到了他曾建过的荒冢。
他其实想说,他找遍了整座山,没有找到任何一座坟是属于他自己的。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更遑论活着。
也许他在世上还活着的理由不只是他还要做点什么,也因为他感受过——爱。
于是他渴望它,自然而然地便不再想要死亡。
凌翌偏过头,试图再去看清谢危楼面上的反应,心口突然变得很沉。
周围很快又会来人试图把他包围,再朝前,进一步即可遁地而走。身处悬底,满身像是落入漆黑的昼夜。
头顶上剑啸、刀风,兵器声不断,仿佛近在耳边,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如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