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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撞见非人类

作者:人类文明轰炸机 时间:2024-06-19 04:03:38 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这人竟然称呼世子“你”, 厨娘抖得更厉害了。
  徐流深冷冷扫视在场所有人,他喝得确实多,身上都是酒气,单手压着太阳穴时显得尊贵又难搞,不讲道理地反问:“本宫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没人敢说话了。
  行吧。
  水很快开了,“咕噜噜”冒泡。谈善往里面扔了把面条,在等待的间隙中想了想,用轻快的声音说:“在我家,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们过生日都要吃长寿面。”
  他侧脸在烟熏火燎中显得异样安静,说话声音柔和,混着少年人天生的低,情绪平和温暖。
  徐流深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懒懒:“长寿面?”
  “唔……典故好像是从前有一位帝王,他很相信相术。他看了一本书,书上说‘如果人中长,一个人的寿命就长。’”
  谈善一心二用地往里面扔各种菌内和青菜,继续说:“他对大臣说了这些话,大臣笑了,说果真如此的话,八百岁的彭祖岂不是有八寸长的人中,比脸还长——可见这是没有道理的。”
  徐流深靠在角落里,对这个故事表达感想:“荒谬。”
  在世子爷眼中,帝王不会迷信到如此地步,臣子也不会胆大到说这样的话。
  锅里热气蒸腾,徐流深很希望自己的面快一点好,他确实饿了,胃里空荡荡,心里又骄傲,骄傲得不得了,觉得谈善太厉害了,竟然还会煮面。
  他恨不得昭告天下,本宫喜爱的人会——煮面。
  世子爷在心底琢磨这件事如何才可行。
  “只是一个故事。”谈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说,“皇帝没有生气,也跟着笑,说脸面脸面,脸等于面,如果长寿不能寄希望于脸长,吃长面条也是可以的。”
  “愿望而已。”
  徐流深顿了一下,缓缓抬头。
  谈善捧着面碗蹲在他面前,热汤上卧着一颗不太规则的蛋。他有一双生动难言的眼睛,在深宫中令人见之难忘。
  “殿下,希望你长命百岁。”
  他认认真真道。
  乳白浓汤上飘着翠绿葱花和切了的小蘑菇,徐流深是真的饿了,胃里一阵酒液灼烧的痛感。他捏了筷子沉默地吃完一整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谈善搬了把凳子坐在他身边,忐忑道:“应该还行吧。”
  古今调料多有不同,他刚尝了一下这碗面至少也咸淡合适——徐流深怎么吃出这么……
  英勇就义的表情的。
  想到这儿谈善摸了摸鼻子:“要是不好吃你就别吃了,我……”
  徐流深忽然说:“本宫等了很久。”
  他手指搭在面碗边缘,源源不断的热意将血液乃至骨骸都温暖。
  “王杨采说你会给本宫带糖葫芦,本宫从晨起就开始高兴,他以为本宫是稀罕那样东西。”
  ——不是的。
  他是想见他。
  徐流深垂着眼睫,极轻地笑了一声。
  “你在这里,本宫本来也不需要什么生辰礼。”
  风声骤寂,谈善喉咙里堵着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徐流深又凑近一点,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毫不留情地拆穿道:“你看起来要哭了,谈善。”
  谈善刚要嘴硬,眼皮上微微一凉,被迫闭上了眼。带着热度的手指从他眼角往下描摹,绕过脸侧,再到下颔。带着深刻、怀念的力道。
  谈善眼睫毛在颤,而徐流深并没有停下,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不想看他难过,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黎锈在他身边不过三个月,却是他唯一的少年玩伴。
  姜王见他郁郁寡欢,给他送来了更多的陪读。王宫变得热闹,所有人都遗忘了那个小傻子。
  但徐流深不会忘记。
  天下间很多角色,只要一位就够了,不管是挚友、恩师,抑或是妻子。
  他不需要第二个人扮演黎锈。
  他不需要别人。
  “宫门口风很大,本宫等了你很久,你没有来。”
  徐流深声音低下去,被热气蒸腾得仿佛也带上一层湿意:“你承诺只要十五日,可本宫等了七年。”
  ——他表现出来的游刃有余常常令人忘记姜朝的世子殿下如今不过十八,还是刚长大成人的年纪,会不高兴,会幼稚地计较,会从心底不满,也没什么安全感。
  谈善鼻头发酸,怔怔然抬头看徐流深。
  徐流深平静地看他,长长眼睫下看不出情绪。
  “你还会走吗?”
  谈善心脏剧烈一跳。
  他蹲在地上,双腿发麻,没能说出一个字。
  灰尘从闭合的门下缝隙中吹进来,攀上徐流深绀青的袍角,又翻卷到他脚下。
  漫长得几近凌迟的寂静。
  徐流深敏锐至此,又生而通灵,从他死而复生起大概就知道他不属于这里。
  长久的缄默中徐流深得到答案,压住他脸侧的手指用力。谈善却没有感受到疼痛,夹杂酒气的沉重呼吸掠过耳边。
  “本宫要碰你原本的身体。”
  -
  太掖庭一把火光烧红半边天时明光殿还燃着灯。
  王杨采俯身进来,将灯芯剪暗。事末又跪在一边,等候差遣。
  “终于烧了?”徐琮狰喝了口茶,毫不意外。
  “回王上话,烧了。”王杨采低眉顺眼地从他手上接过茶杯,“世子爷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也填了那口捞出人的井。”
  徐琮狰笑了一声。
  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思索片刻道:“宣敏没闹?”
  六公主封号“宣敏”。
  王杨采越发谨慎:“六公主原是要闹,不过半道被劝了回去。”
  徐琮狰倒是有两分讶异:“她见了徐涧?”
  “是殿下身边的琴师。”王杨采不敢欺瞒,将下午发生的事事无巨细说了。
  徐琮狰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他身上有久居高位带来的压迫感。王杨采心里一咯噔,自知失言。
  “你在寡人身边多久了。”徐琮狰合上奏折,问。
  王杨采勉强平复了情绪:“回王上话,从王府至今初春,整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徐琮狰摆摆手叫给他按头的宫女退下,“他如今也十八了,寡人在他这个年纪,刚打下青州、平邑两座城池。”
  王杨采:“殿下从未让王上失望。”
  徐琮狰不置可否。
  “为君者戒情。他长大了,倒生得一副柔软心肠,也不知道像什么人。”
  徐琮狰站起身,身上龙纹游走深夜中。他身边是摊开的圣旨,在变暗的火烛下隐约得见“寡人、百年、传位”这样的字眼。
  王杨采心头一片惊心动魄,他不敢多看一眼,将头深深地低下去。
  他侍候御前二十多年,早练就一番“少说多看”的本事。只是今夜十五,天边月圆如饼。这位孤身的帝王仿佛突如其来有关心爱子的兴致,又问:“他今日生辰,都做了什么。”
  “殿下早起去了城外永济寺上香,祈愿国运亨通。回宫后马不停蹄来明光殿给您请安,一道用了午膳。下午处理朝事,面见了西戎使臣。夜里在宫宴上饮了不少酒,又叫人放火烧了太掖庭。此刻估摸折腾累了,元宁殿熄了灯。”
  徐琮狰似笑非笑地说:“永济寺离皇陵不过十里路,他是去祭拜卫氏。西戎使臣来投诚,想商议和亲之事,他心里不耐,先把人磋磨一顿,出了气再说。叫人放火烧太掖庭,是想警告包括寡人在内的所有人,不要对他身边的琴师妄动心思。”
  “寡人将他教得太好了。”徐琮狰口吻中带着微妙的赞赏,“若寡人真要让宣敏和亲,恐怕朝堂上要跳出一大片反对的人。”
  王杨采不敢再多说一句,听到上首帝王冷沉的声音:
  “明日朝毕,让他来见寡人。”
  -
  谈善尚未消化那句话的意思,徐流深忽然道:“带你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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