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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撞见非人类

作者:人类文明轰炸机 时间:2024-06-19 04:03:38 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空气湿度不小,很快会有一场春雨。
  呼吸裹着沉甸甸的水汽。
  徐流深心底升出幽湿疼痛,他从来捱得了疼,此刻却难以忍受地闭了闭眼,藏在袖中的手指痉挛似地一跳。
  花香盈盈入袖。
  无言尴尬。
  谈善清咳两声,适时转移话题道:“你忙完了啊。”
  “等——”
  谈善惊了一下。
  他被抱起来得突兀,身边宫女太监纷纷垂下头。
  “嗯。”
  徐流深在他颈侧深吸了一口气,沙哑道:“累。”
  谈善别扭地挣了挣,不过他跟徐流深的力气相比简直蚍蜉撼树。
  好吧。
  抱就抱了。
  徐流深指腹在他下颔抚摸,他虎口处有微薄的茧。倒不是痛,就是痒,密密麻麻的痒意。
  后边一堆人,谈善不太适应地挣扎:“徐……”
  徐流深扣着他腰肢的手用力,在他耳畔,用有一点沙哑的嗓音低低:“和亲的事,本宫是不是不对。”
  谈善一怔,手肘抵在他胸膛,缓慢地眨了眨眼。
  可他有什么不对呢。
  谈善肺腑忽然一阵剧烈抽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是会要求别人改变的人,也不喜欢让别人为难。
  何况人与人的生活环境绝不能类比。
  少顷,徐流深脸侧被安抚地碰了碰,听见他再轻不过道:“你做了该做的,殿下。”
  “我从一个很远的地方来。”
  谈善接着说:“我不太适应而已。”
  宫殿门槛高而突兀。
  徐流深霎时顿住,那一瞬间他面部表情几乎难以维系。每一寸肌肉都僵硬抽动。
  “我可以走吗。“谈善不带任何请求意味地说,“我不喜欢这里,你知道的,殿下。”
  徐流深心头被钝刀一寸寸地磨,他看着这个人,很久才听到自己喉咙中发出的、徒劳的音节。
  “……好。”他听见自己说。
  -
  烛火勾勒美人面。
  睡着的世子还是很惹人疼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小腹上,姿势板正。
  谈善趴在拔步床边,心想徐流深大概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眼睑下都是淡淡的青。睡着以后眉心也蹙着,梦魇重重模样。
  我让你感到为难了啊。
  谈善看了一会儿,静悄悄将身侧烛灯移动到能照到床榻又不至于太亮的地方。又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尖落在他眉心,很轻地带了一下。
  他没敢太用力,怕惊醒对方。
  守夜的小太监正倚靠门槛边打瞌睡,谈善双手拢在袖中,无声无息地从他身边走了出去。远处繁星挂满夜空,皓月光辉一泻千里。
  一路上比想象中顺利。
  谈善站在明光殿前,夜风森然,吹拂过他游金走银外衫。他扬起头,静默地注视这座封建王朝唯一主人的寝殿。
  宫殿巍然矗立,身披无上权力,主宰天下人性命。
  ——鳌冲、遗落民间的九皇子、或者众多野心勃勃的大臣,其实并不能对徐流深造成一丝一毫的威胁。
  从他出现在殿前那一刻,成千上万冷淬箭矢寒光涌现。
  “大胆!竟敢擅闯王上寝殿。”
  谈善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叹了口气。
  “不要这么紧张。”
  “河下大旱,三日之内必有暴雨甘霖。鳌冲心存反意,与西戎通敌,十日内起兵攻陷皇城。我有预知之能,来求见王上。”
  寂静无比,只剩下风吹草动声音。
  徐琮狰:“让他进来。”
  跪在身前的人年纪不大,胆子不小。后脊背一对肩胛骨半隐半没在外衫下,折出数道墨痕。
  姜王手指在棋盘上敲了一下,目光如鹰隼。
  “……为了吸引王上注意而已。”
  谈善下伏,以最标准的叩首,姿态柔顺道:“草民知罪。”
  他以匍匐姿势下拜,神态却没什么恭敬,更要说的话,好奇多于害怕。
  徐琮狰沉沉道:“三日之内河西大旱未解,寡人要你项上人头。”
  “擅闯明光殿本是死罪。”
  谈善隐隐笑了下,他从进殿后第一次抬头,直视了这位一千年后功过难辨的君王。
  灯油粼粼。
  姜王见到一双沉静的眼睛。
  “草民出身市井,偶得妖物相助,迷惑世子,特来请罪。”
  谈善:“王上与殿下多年父子,生养之恩,乌鸦反哺,羔羊跪乳。殿下敬您爱您,绝无忤逆之意。”
  历史上姜王对王世子的态度从来不明,可他膝下十三子,只有这一个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朝堂之上暴起斩杀进言者七名,力排众议立之。
  徐琮狰为这个最小的儿子铲除一切威胁,留给他一代贤相魏沈,帝王之术御下之能,倾囊相授。
  “如此……”姜王道,“你倒确实有罪。”
  “元宁殿大门尚合,我已向殿下辞别出宫。”
  谈善从容且轻巧:“草民深夜前来,为求一死。”
  ……
  公主自裁西戎。
  她出行前从君王手中领了一条白绫,凄然而去。
  恶战近在咫尺。
  暗夜深宫,幽草萋萋。明丽鬼火跃然徐流深瞳仁中,他手中握明黄卷轴,手指一分分用力,轧出一道明晰血痕。
  姜王对这个幼子总是怜惜的,屏退下人问:“寡人还未问你,得胜归来后想要什么。”
  权势地位,要无可要。
  他们都清楚最后只剩下一样东西。
  只要开口,自然是他的。
  徐流深梭然闭眼,又睁开。
  “儿臣要……”
  他直直看向自己的君父,一字一句道:“诏天下、丧妻。”
  -
  明镜台张灯结彩,车流汇入柏油马路。
  青草香泠泠,谈善心脏惊痛,猛然睁眼。头顶苍穹无垠,灯照明亮,建筑辉煌。他倒抽一口凉气,抖着手第一时间摸向颈部。
  头还在。
  谈善伸展四肢,成大字型躺在人工草坪上,缓了两秒神。
  “徐流深。”
  他朝半空伸手,有气无力:“你快拉我一下,我腿软。”
  太他妈可怕了。
  几米之外鬼低头,夜色下的眉眼惊心动魄。
  谈善本来都等着人来拉自己,结果半天过去他手都酸了。鬼转身背对他,衣摆猎猎,无动于衷。
  谈善:“喂。”
  鬼:“不。”
  “你对本宫一点也不好。”
  “本宫不愿理你。”


第28章
  鬼陈述事实:“你把他一个人扔下。”
  “我不是故意的。”
  谈善坐在地上, 仰头看他。
  头顶刚好有一盏过于明亮的夜灯,在他眼中落下涟涟水光。
  谈善:“不管能不能救下公主至少不会想起来后悔,我不喜欢后悔。而且喝了毒酒, 反正活不长。你要是发现我中毒还得找御医, 会惊动姜王。”
  “至于你拜托我的事, 关于鳌冲。”
  谈善说:“我死前托商君给你带句话, 顺便在姜王面前胡说八道了一通。”
  “你做得很好。”
  鬼久久凝视他,一点猩红从他瞳仁正中央朝四周扩散。他缓缓笑了起来, 神态几分天真,又错杂几分阴翳残忍。
  “可他替你收了尸。”
  谈善瞳仁针尖似地一缩。
  ——“殿下,确是……是慢性毒鸩花。”
  鸩花之毒无解。
  明光殿灯火如昼, 雕梁画栋。年轻的世子走在那条漫长宫道上, 背脊一寸寸地压垮下来,远处乌鸦悲叫, 远逝灵魂归来又走。
  不是爱本宫吗。
  为离开本宫不惜饮下毒酒吗。
  他漠然地想,大概君父说得对, 结果远比过程重要。
  鬼微微笑了,再平静不过地问:“你猜他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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