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之中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曾经的我生活在别人的期待和要求里,把他们的肯定当做自己生存的动力,就像一棵软弱无力的寄生植物。后来我被那些人抛弃,一下子失去了人生的意义。而你却回到了我身边……你没有像他们那样用偏私的好恶绑架我,而是帮助我、引导我摆脱了畸形的束缚,重新规划人生的方向。你就像是照亮我的一面镜子,每多和你相处一天,我就更多地认识自己一点,也更明白只有认清自己的能力、尊重自己的选择、珍爱自己的生命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现在…我要把这些你帮我领悟到的东西都送给你。你还会有很长、很美好的人生,请一定好好照顾自己,连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去爱你自己。在你身边还有那么多爱戴着你的人。我们的学生、卷丹,还有水晶塔和浮戏塔的同事和朋友……不要拒绝他们的关怀和帮助,不要让属于过去的我成为你未来的束缚,否则那将是我永远的内疚和遗憾。
“最后……请你转告画军,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葬在哨塔小湖的无名岛上。我用你送的种子在那里种下过一颗小树。如果你的学生或者我的后辈想要重蹈我当年的覆辙,可以把他们带到岛上来看看我,或许我们还能一起帮到那些孩子……就像从前那样。”
说到这里,昏暗夜色中的思念体停下来,轻声叹息。
“结束了,这就是我全部的故事。”
第197章 元祖梦魇
沈空楼的故事说完了, 没有风声虫鸣的湖边显得格外安静。
借着不远处墓亭的灯光,白典越过思念体去看卷丹。红发青年低着头,大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 只能看见眼角隐隐泛着水光。
白典欲言又止,他转而看向身旁沈空楼的思念体:“冒昧请问……您的恋人,也是我认识的人吗?”
思念体并没有立刻回应, 他通过网络查询了某些资料,几秒钟后才向白典点了点头。
“是的,他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唐老师。”
说完,他扭头朝卷丹看去,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从我刚才调取的网络咨询来看,这几个月你们之间发生了不少事。今天你来看我,也是为了这件事?”
“对。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卷丹的回答带着浓重的鼻音, 酒精显然依旧在他的血液中肆虐。
思念体笑了一笑:”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思念体,这超出了系统赋予我的回应能力。就算是真正的沈先生听了,恐怕也会不知所措吧。”
“如果你还在的话,就不会有这些事了。我绝不会和你抢……也肯定抢不过你。”
卷丹低着头,他不敢直视对方,却也不愿放弃执念:“可现实已经变成这样了。他是那么好的人,难道就不值得再获得一段感情吗?看着他放任自己就这么衰老下去, 想要拉他一把,让他重新变得幸福起来, 这难道不对吗?你不也说过,希望他能善待自己, 获得新的幸福吗?!”
被他质问的思念体,保持着人工智能独有的绝对冷静。
“作为思念体, 我唯一能够肯定的是,我的本体希望你们都能幸福。至于爱或不爱,这是唯有你们两人才能解决的问题。我既没资格代替真正的逝者发言,也不可能干涉你们你们的判断。这些都是越俎代庖。”
说到这里,他忽然从长椅上起身,走出两步回头向两人道别:“时间不早了,今晚还是跨年夜。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要总沉湎于过去的事。都回去吧,别让你们的未来久等了。”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夜色中。
白典目送思念体的身影完全消失,再扭头去看身旁的红发哨兵——现在终于能看清楚卷丹的脸了,那漂亮的五官正因为沮丧和悲伤而变得扭曲。
白典并不擅长谈论感情,但他没有忘记登岛那天画军的郑重嘱托,又觉得自己应该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反复组织了一阵语言,可怎么都觉得别扭,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所以……唐老师是你第一位养父的恋人,而你爱上了他?”
卷丹沉默了好一阵子,再开口时却并没有回答白典的问题。
他向白典发问:“知不知道当年搅得天翻地覆的元祖梦魇是什么东西?”
出于种种考虑,有关部门一直没公开当年战役的全部资料,就连水晶塔的学生也所知不多。
白典只能有一说一:“我只知道是一种传染性梦魇。据说遭受感染的人会内彻底丧失意识,最终成为一具空洞的□□。为了避免这种结果,很多人会主动选择提前结束生命。 ”
“这都只是些皮毛。真正的梦魇……是一种更邪恶更绝望的东西。”
卷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我会知道,因为我也是受害者之一。”
透过卷丹接下来的回忆,白典第一次知道了那场世纪之战的可怕真相。
事情开端于负责第三自然粮食生产的重要蜂巢系统。最初只是少数几块麦田出现了粮食减产的情况,随后农业部的团队进入梦海,却很快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事情于是被通报给了联盟。当全副武装的哨向小队进入梦海时,他们发现麦田依旧繁茂,根本没有任何生长不良的迹象。田里甚至还竖着几个“稻草人”,一动不动地仰头望天。更奇怪的是,每个稻草人都身着农业部的制服,有的手里甚至还紧握着调查所需的专属工具。
天地之间一片死寂,空气中流淌着说不出的诡异。
一位大胆的哨兵走进麦田,试图调查其中一个稻草人。所有人共同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这不是什么秸秆扎成的人偶,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不,应该说“曾经是人类”。
尽管这些人的呼吸和心跳还在持续,体温也与常人无疑。但他们的意识已经消失,目光呆滞着,再没有半点思想的反应。更加诡异的是,一些看起来同样也是麦穗的东西,从他的制服领口、袖口甚至裤腰中生长出来,因此远远看起来才会像个稻草人。
哨兵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将受害从麦田里带出去,方便进行下一步的检查和治疗。可他才刚触碰到对方,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竟冷不丁地低下头来,发出一声嘶哑的警告。
“风……来了……跑…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远方的麦田已经沙沙作响,转眼间大风就刮到了他们眼前。大风之中,稻草人身上那些圆润饱满的麦穗竟一个个炸裂来,喷出一股股花白的毛絮,乘着风势在半空中翻飞乱舞。
哨向小队的成员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经沾了一头一脸的毛絮。更为诡异的是,那些毛絮一旦落在皮肤上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大风停止,漫天飘飞的毛絮也跟着彻底消失,空气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按照流程,哨向小队采集了喷出毛絮的麦穗样本,准备带去梦海内部的专用实验室进行分析。但在分析结果出炉之前,诡异的情况就再度发生——去过麦田的哨兵和向导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情绪波动,并很快加重为狂躁暴怒、抑郁沮丧等极端情绪,甚至引发了几次肢体冲突。
伴随着失控情绪,还有身体变异,那些“麦穗和毛絮”也在他们的身上出现了。
后来的调查数据显示,这是一种介乎实体与精神力之间的奇怪生物,与精神动物的性质十分相似,因此也被很多研究者称为“精神植物”。它扎根在宿主的意识之上,以精神力为营养迅速生长,成熟时就会释放出毛絮进行新的繁衍。在毛絮飘飞的同时,宿主的意识也将随着毛絮一同离开身体,并逐渐涣散殆尽。而失去了意识的宿主,则将成为一具空空的躯壳。
在早期还没有找到对症治疗的方案之前,为了避免这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意识消亡,大部分的受害者在觉察自己被寄生之后,都会选择自杀。这样,他们的意识会在第一时间离开□□并恢复初始状态,然后他们会在某个梦海世界获得全新的生命——运气足够好的话,甚至很快就能够以量产人或者梦海人的身份回到第三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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