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都不会放过你
她兀自嘀咕着,居然慢慢红了眼睛。
江橘白头一回见头顶天脚立地谁也不怕的吴青青要哭不哭的样子,他所有问题都一股脑咽回了肚子里,饶是有再多疑问,他也问不出口了。
少年抬头看着药瓶里不断上升的气泡,玻璃瓶上反射出路过的人扭曲的身影,像被泡发的蚯蚓尸体。
“我不问了。”江橘白说,“你别哭了。”
江橘白的心软在五分钟后就得到了负反馈,吴青青丢下他,拎着小布包说先去麻将馆打几圈麻将。
“换药就叫护士,我们吃过饭才来的你应该不会饿,你要是饿了就喝珍珠奶茶,药打完了不要乱跑,我玩一会儿就回来。”
“……”
江橘白目送吴青青迫不及待地离开输液室,面无表情地加快了滴速。
药打快了只是手背血管微微有些涨得慌,更难受的感觉没有了。
三瓶药迅速吊完,少年挨了护士一顿骂。
“滴速能是自己随便调的?”她凶巴巴的,却是为了病人好。
江橘白没听吴青青的在医院等他,他叫了个有棚的三轮车,一路哐哐啷啷地去了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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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过年的,派出所里……居然也热闹,大厅里地上躺着七八个喝醉了的青年,滚来滚去。
屋里传出中气十足的怒吼。
“赶紧叫家长来接!再不来我非把他们几个关几天!”
江橘白说自己找敏敏。
“徐小敏啊,她去吃饭了,我打电话问问,估计是快回了。”
江橘白被徐小敏的同事领到了她的办公室,对方见他年纪小,“这都快过年了,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对方看起来跟徐小敏差不多的年纪,还很年轻,虽然一脸和气又没什么攻击性的笑,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扫视打量着江橘白。
他看见江橘白手背上露出来的那截白色胶布,“生着病还往外跑?”
除了鬼祟,江橘白不喜欢的物种又在此时多出了一种:警察。
徐小敏很快就回来了。
“不好意思,回来晚了,我吃麻辣烫去了,顺便还逮了个小扒手。徐晋你出去处理一下,他交给我了。”
江橘白像个物品一样被青年警察交给了徐小敏。
“找我什么事儿?说吧。”徐小敏摘下帽子,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了下来,她双眼亮晶晶的。
江橘白把自己在徐游家里的发现简单地说了一遍,自然地隐藏掉了陈白水去徐游家里的那一趟。。
整个派出所里,江橘白只对徐小敏有印象,徐小敏之前给过他一张纸条,对方应该也不是一个墨守成规不懂变通的古板人。
“你是说,你的化学老师是个杀人犯?”徐小敏愣了好一会儿。
“你有什么证据吗?”她问。
江橘白半张脸都藏在围巾里,他摇了摇头。
“你们可以去做检测。”
即使他心里一直认定徐游有问题,但他却也从未用“杀人犯”形容过徐游,他是他的老师。
“你没有证据,而且,镇上,以及你们村子里,都没有意外失踪的人口,受害者是谁呢?”徐小敏一字一句地问,她虽然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温和的,可在谈及公事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不近人情起来。
江橘白被徐小敏送出派出所。
徐家镇被笼罩在灿烂的金色阳光里,目之所及没有一处阴暗角落,一家家商店窗户明净,四处都张贴着年画剪纸,过年的喜气氛围已经来到了。
“这件事情你就别操心了,也不是你现在应该操心的事情,再过几个月就高考了?”徐小敏问道。
“嗯。”
“那你专心备考,考个好大学。”
默然一会儿后,她往身后看了看,“你说的事情,我会跟我师父说一声,看我师父怎么说。”
“当然,要是找上你的老师了,我们肯定会保护你的隐私,不会向他透露报案人的身份。”
徐小敏走回所里,江橘白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朝医院的方向走去。
他其实也没真的指望自己能靠徐小敏什么,他只是想给对方提个醒。
街上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人脸上全都喜气洋洋,穿鲜艳的红色棉袄,穿来穿去的在各家店里买年货。
空气里被各种干货与糖果的味道充斥着。
年味将徐家镇都煮沸了。
江橘白想起李小毛和陈港了,他以前最期待过年,过年能拿不少的压岁钱,拿了压岁钱可以到镇上买最惊奇的烟花爆竹,除夕夜那一晚,他们三个能在外面守岁一整晚,玩一整夜。
徐游带来的恐惧和失望在此时反而淡了。
随之袭来的是失去发小的余韵长长。
少年低头揉了揉鼻子,把围巾往上拽了拽,都快要遮上眼睛了。
手臂垂下来时,江橘白碰到了一抹冰凉,他手指下意识地瑟缩,却在下一秒被旁边的人伸手给抓在了掌心中。
徐栾在青天白日下出现了,他垂下眼,语气焦渴,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温柔感,“你现在看起来好像很需要我。”
第50章 年2
“……”
江橘白没这意思。
但甩开鬼祟的手他好像做不到,而且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无缘无故开始甩手,可能会被以为是有什么隐疾。
徐栾的体温很低,低温不似疾风暴雨般迅速把人冰冻住,而是缓慢地,丝丝缕缕地,顺着皮肤毛孔,不知不觉地将刺骨的凉意渗透全身。
沿路有卖鲜花的,卖面具的,卖蒸饺蒸米糕的,卖对联贴画的,卖盆栽的,卖气球的,大人牵着小孩,人挤着人,各自挑着自己感兴趣的买,好不热闹。
路过天桥,江橘白注意到平时很少给眼神的算命摊。
江橘白随便找了个没生意,踢开他给客人准备的板凳,坐了下来。
算命先生戴着一副圆镜片眼镜,他半睁着眼,“算什么?”
“我想算……”江橘白垂眼窥了一眼那还紧抓着自己的青白的手,对方没地方坐,索性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此刻正单手托着下巴,全神贯注地看着算命先生。
“我想算我的寿命。”
算命先生听后,还是一副懒散的样子,“八字写下。”
江橘白在纸上写了八字,对方拿过去看了看后,把纸条丢到炭盆里给烧掉了,随着火焰窜起,算命先生从他贴身的布袋里掏出几根像是羊角的东西,在桌子上摆弄了半天。
徐栾看起来比江橘白自己还要关心江橘白的寿命如何。
他眼神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算命先生。
仿佛只要对面说出一句他不爱听的话,他就能扬手将人从天桥的栏杆里边掀到栏杆外边。
江橘白掏出手机玩了一把俄罗斯方块。
方块码到最上方,游戏宣布结束时,算命先生清了清嗓子,说:“你这个八字,说好,好,说不好,不好,大吉,有,大凶,还不少。”
他用一支圆珠笔画在发黄还有辣椒油的横格纸上拉了一条直线,然后把前边差不多四分之一的部分用笔画了个圆圈,“你的大凶,基本都集中在这个阶段。”
江橘白本来只是想气徐栾,结果没想到这人还算出了些名堂,他往前挪了挪,“具体点。”
“从出生开始,起码也要到二十五岁,你才能步入一个比较平缓安全的阶段。”
“前面基本不用看,”他用圆珠笔把被圈住的四分之一涂得一团黑,“倒霉,特别倒霉,还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你成绩怎么样?”他问。
江橘白淡然道:“挺好的,快年级第一了。”
“……”徐栾朝少年投去颇为玩味的眼神。
“跟家里人的关系呢?”
“也挺好的,父母老人都健在。”
“你身体情况……”
“不太好,小时候撞鬼,前几个月撞鬼,现在还在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