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宴
他想。
*
今天凌晨于槐一回家就躺在地上睡了过去,累得近乎昏迷。
睡到一半,就听到他爸在撕心裂肺的惨叫。
迷迷瞪瞪好不容易才从黑甜的梦中回过神,睁开眼,于槐就发现自家老爸犯病了。
没错,他爸日常就是个疯子。不过,就算是疯子,也有比较平静的时候,和真正发狂的时候。他爸平时顶多也就是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沉浸在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够探知到的世界里。
可一旦犯病,整个人就像是得了狂犬病一样,逮着谁打谁,嘴里会不停的嚎哭尖叫。
于槐本来心里还惦记着借肉的后半段“还肉”该怎么做,正准备旁敲侧击看他爸能知道点啥,这下计划也全部泡汤。
他昨天晚上回来太累了,门都没顾得上关,而醒来时他爸正像是疯狗一样冲着门外尖叫。
“怪物,怪物,我要杀了那些怪物,全部都杀了,全部都得杀了。”
疯子的双目赤红,微微凸起,整张脸都变得恶鬼般狰狞。
口水不断随着他的嚎叫涌出口腔。
于槐得承认,饶是他自己,看着他爹那副模样都被吓了一跳。那一瞬间他的心脏疯狂的跳动,背后更是起了一层白毛汗。
就好像门外真的有什么怪物正盘踞在那里,在用贪婪而阴冷的目光窥视着他,做着捕食前的准备。
于槐当时人都有点被吓得腿软。
呆愣了半天,门外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鼓足勇气,慢慢走到门外张望了好久,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于槐随即也反应了过来,他家穷得叮当响,全村人都知道这事。
就算有人想偷鸡摸狗,也摸不到他家来……
至于怪物什么的,就更加是无稽之谈了。
张二叔也做了借肉,不也好好的吗?于槐观察了好久也没看出那人又什么毛病。
……然而这道理跟他爸说不通。
甚至于槐刚一靠近他爸,他爸竟然直接从麻绳的束缚中,挣了一只手出来,差点掐住了他的脖子。
“杀了你杀了你!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以为你用了他的皮我就看不出来了吗?你根本就不是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不是人你是怪物!你想把我们都变成怪物,嘻嘻嘻嘻我知道你的算盘,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会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把你杀了就好了!”
于槐看着他爸唾沫横飞的呓语不休,随后又是一阵痛苦的哭泣。
“对不起,陈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下井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让你死在那里,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可是我得杀了你。你不是他,我知道。”
……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于槐也早就习惯自己老爹发起病来时把自己看作别人。
但是这一次,他爸好像发作得额外严重。
疯了好久都没安静。
于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爸重新绑回床上,心里却有些忐忑。
他听说城里其实有医院能开药,那种药喂下去,疯子便能不那么亢奋,人也能安静下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于槐平时给他爸擦身喂饭什么的,也能轻松很多。
封井村实在是太偏僻了,其他人就算去一趟县城求人带点东西回来,都算是人情债。
可于槐啥都拿不出来。
作为一个疯子的孩子,外加是外姓人,村子里其他人,哪怕是看到他,也只当是空气,压根就不会帮他买药。
唯独甘棠……甘棠年纪小,从城里来,耳根子软,心也软。
于槐之前一直跟着少年,其实就是想巴结下甘棠,指望着甘棠能帮忙,从城里医院给他寄些药过来。
不然他也犯不上连搬尸借肉这种事都参和进去。
只是事到如今,于槐却渐渐有点后悔自己之前的盘算了。
他其实也说不出个明明白白的缘由来,可从昨天晚上,他亲眼看着面前娇娇弱弱的城里人甘棠,面无表情挥刀将地上那具尸体砍成块,再进井里时,他便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他实在是不该掺和这事的……
*
于槐一下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一下子又觉得自己可能就是神经过敏想多了。
在纷乱复杂的思绪中,他已经托着甘棠翻了墙,跑到了张二叔家的墙角处蹲着。
隔着院墙,张二叔的媳妇依然还在尖叫不休。
那哭泣声凄厉而绝望。
甘棠能感觉大搜,女人一直在努力说些什么,可大概是因为被堵了嘴,所有的声音,全部化作了一团含糊的呜咽。
之前听到女人尖叫时,甘棠其实压根就没太在意,这时候紧贴着砖墙,他的眉头却是越听越紧。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二婶她……哭得好惨。”
甘棠压低了嗓音,小心地问了一句。
于槐对此的反应却很淡漠,甚至可以说不以为意。
“哦,没事,二婶和二叔三天两头都要闹这么一回。”他随意地回答道,“……我听说是二婶一直不安分,老是吵着要逃回去,二叔气不过就要揍她,这不就哭上了。”
听到这里,甘棠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逃?
为什么二婶要“逃”回家?
事情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甘棠正准备再打听一番,偏就在这时,张二叔家的后门,发出了“嘎吱”一声响。
紧接着,张二叔就沉着一张脸,跟着另外几个男人一同出了家门。
甘棠的瞳孔微缩,死死黏在了那一行人的身上。
有些不太对劲。
甘棠想。
甘棠和于槐本来都以为,张二叔在家里约了这么几个人,十有八九,就是为了在“借肉”后好好“还肉”。
不然这不年不节的,实在是没必要约这么多亲戚在家。
可是,看着那些人的神色,还有他们手里拿的东西……甘棠实在是不觉得,这是在“还肉”。
根据于槐说的,借肉之后,想要“还肉”,大概就是还上些家畜之类的动物,把它们送到借肉井边丢下去。于槐和甘棠只知道个大概,不知道具体流程,这才想着依葫芦画瓢,学张二叔的动作。
然而,现在走出后门的那一行人,手中却没有任何的家畜牲口。反而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铁锹铁铲。不像是去“还肉”,倒像是去挖井。
第95章
出了门,张二叔和那几个人便朝着后山的方向走了过去。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气氛凝重得像失去上坟……或者说,就算去上坟,气氛都比这个好一点。
而在他们身后,甘棠和于槐只犹豫了一下,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后,便也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上山的路在雨后面的格外泥泞,张二叔几人就算是老村民了也走得很慢。甘棠也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缀着。好在也正是因为山路难走,这一路上张二叔他们都忙着看路,并没有太在意身后的动静。
而走着走着甘棠便察觉到了不对。
之前偷看外婆他们给张二叔“借肉”算一次。
随后又是拖着岑梓白的尸体上山又算是一次。
连续走了两次,就算是对山路不太熟悉,甘棠意识到到了张二叔他们便走了条岔路。
看着不太像是往借肉井那边去,倒像是真的要进山……看着那几人行迹,甘棠有点迟疑,他偏头看了于槐一眼。
后者正凝神盯着张二叔几人的背影,表情有些凝重。
两人的脚步渐渐慢了下去。
虽然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两个年轻人都不是傻子,能感觉到此时张二叔那一行人的气势很不对劲——很凶,而且很怪。
这么继续追下去,万一被发现了,就算是同村人,甘棠和于槐恐怕也吃不了兜着走。
【“还跟吗?”】
于槐用嘴型对着甘棠小声问道。
甘棠皱紧眉头,犹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