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宴
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几个人俱是一静。
村民们被晒得黝黑,看似淳朴的面庞上,都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些许惊恐。
直到被连夜大雨浸得湿漉漉的空气里,响起了张二叔咬牙切齿地吼叫。
“装神弄鬼,tmd你们这几个人还是有人搞老子吧,不要以为我不晓得——”
张二叔恶狠狠望向了周围几个男人。
他的脸有些抽搐,因此显得异常的凶狠。
——虽然很难说这种异乎寻常的凶狠,到底是因为暴怒而引发的,还是……因为恐惧。
而他的一声怒喝后,队伍里也有人立刻皱起了眉头,狠狠瞪了回去。
“老二,你这说话注意点吧,谁要搞你啊?我们这几个人,当初帮你埋尸体的时候,都是冒了风险的。这万一被警察知道了,我们几个人都要去坐牢!要不是顾及着你家里还有个婆娘,你妈又是那个鬼样子,你以为我们爱参和你这个破事。”
“你可是杀了人!”
“就是,你堂客的兄弟找过来,大不了你就让他去闹嘛,我就不信了,你花钱正儿八经买过来的媳妇,还真能跟人跑不成?她要是跑你就直接去绑回来不久得了……结果,你搞那么冲动,一下子就把人敲死了。”
“掐死就掐死算了喽,尸体还被人看到了……啧,最后搞成这个样子。我们想方设法替你把这件事情给遮掩过去,你现在还倒打一耙,说我们要搞你,你这话说得也没有良心了。”
……
一瞬间,曾经的抛尸地旁乱成了一锅粥。
几乎所有人都在互相指责谩骂。
其中倒是有人想要劝,结果劝到张二叔头上时,那人却被张二叔淬了一口。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哟呵,这还是我的错了。妈的,老子几万块钱搞回来的媳妇,那男的还敢跑过来,说什么老子拐卖人口。还想把我堂客带走?我还要说他是搞诈骗呢跟那个死婆娘勾搭在一起搞老子的钱。他以为他什么人啊,我把他打死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他就算死了也是活该,活该——”
骂着骂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张二叔的语气一顿。
他忽然用力地将锄头丢在了地上,声音变得格外低沉怨恨。
“……怕不是张娭毑那个外孙有问题。”
男人咬牙切齿,语气阴狠。
“那天晚上回来,我就老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而且哪里这么巧,这里万年不来人,那崽子莫名其妙约了个朋友到村里来……不行,这件事,我得去找张娭毑好好扯一下。”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
“老二你疯了!”
“二叔你莫搞咯,张娭毑当初还帮了你,糖伢子还是个小孩子他懂什么……”
“就是,你搞别个就算了,糖伢子再怎么说也是张娭毑的外孙,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你他妈别到时候真的把警察搞过来,镇里每个月都有人过来的。你别搞得我们几个都跟你一起去坐牢。”
……
从张二叔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甘棠已经吓得汗毛倒竖。
就算是胆子再大,这一刻也不敢继续留在这,然而好死不死正准备偷偷摸摸往回撤的时候,他身边的于槐却是脚一歪,直接踩断了一根昨夜被暴风雨吹到地上的树枝。
“咔嚓——”
那一细小的声响,放在平日里可能不算什么。
然而此刻山里实在是太过于寂静,张二叔几人更处于神经极度紧绷的时候。
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甘棠就看着张二叔如嗅到血腥味的财狼般,陡然间抬起头来。
那对充血的红眼睛,直直盯向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甘棠大脑瞬间变得有些空白。
他一动也不敢动。
毕竟要说走山路,他怎么也比不过张二叔他们。
这时候要是转身逃跑,没几步估计就能被他们跟上。
而被这样一群人追上之后会是什么下场呢?甘棠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刚才看见的那个土坑……得,连抛尸的地方都是现成的。
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够做的只有僵直在原地不动,同时暗自祈祷,张二叔他们能把刚才那动静,认为是别的动物弄出来的。
短短的一瞬,甘棠脑子中浮现出了无数狂乱的思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死死地抠住了身侧于槐的胳膊。
后者这时恐怕也被这变故吓得呆住了,胳膊又冷又湿,全是冷汗。
偏偏张二叔却并没有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忽视那声动静。
被惊惧激出了凶性的男人直接挥舞着锄头,整个人气势汹汹地开始往他们所在的位置,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正当甘棠犹豫着要不要起身逃跑的时候……
“沙沙……”
尸坑的另一边,草丛忽然动了动。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只粗壮结实,明显属于男人的手,在茂盛的草丛中一闪而过。
那人似乎一直都趴在草丛里,指节一直抠在地上。被发现之后,仓皇逃跑竟也没有起身,只见湿漉漉的草丛和灌木簌簌而动,那人竟是一路趴着往远处跑了过去。
“什么人?!”
“靠,有人一直在旁边看着!”
“追——追上去弄死!”
……
张二叔几人这时哪里还顾得上方才于槐不小心弄出来的那点小动静,一行人挥舞着手中的锄头铁锹,当即便急吼吼地便对着那人跑了过去。
原本的埋尸坑旁转瞬间便变得空无一人。
危机解除,然而甘棠却依然呆呆地俯趴在地上,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变得格外将至,依旧无法动弹。
直到于槐抬起胳膊,直接捂着他的嘴,把他朝着山下拖去。
甘棠这才终于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抠于槐的胳膊。
男生的手臂结实滚烫,可甘棠却在这时候打了个寒战。
等等刚才于槐的胳膊正圈在他肩膀上,另外一只手还在捂嘴……
那现在,他手里握着的那只手,是谁的?
甘棠瞳孔紧缩,猛然望向自己的手心。
……
一截断腿正被他死死地抓在掌心中,大概是因为雨水的浸泡。那只手臂的断面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血色,皮肤更像是石灰一般惨白。
“这,这是什么?”
甘棠差点直接晕过去。
作者有话说:
别人家的断腿攻:断了腿的攻。
我家的断腿攻:断腿。
第96章 补字
“窝草,这他妈是什么——”
在甘棠因为手中的断脚吓得发出惊呼时,在距离他们更远的地方,远离下山的位置上,也有人发出了内容一致的惊恐低呼。
细脚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跟大部队走丢的。
他其实不叫细脚。他曾经也有个好听的大名。
只不过,如今在封井村的人看来,他的名字就叫细脚。
因为他小时候得了病,右脚的神经烧坏导致了肌肉的萎缩。这让他的右脚比左脚看上去细很多,而哪怕是这个年岁了,右脚时不时传来的神经痛依然会让他夜不能寐。
而想要不痛,他就得喝酒。
把一包一包的头痛粉兑在烈酒里,灌到肚子里去,随着神智的模糊,那疼痛似乎也淡去了许多。
只不过,也正是因为酗酒,他平日里看东西总看不清,那条纤弱得宛若孩童般的右脚,让他跑起路来时总是很慢。
老二发现有人在偷窥,一门心思只剩下追过去把人给逮着。
其他人也被带着,自然也是撒开脚丫子就在追。
只有细脚他跑不动。
他被石头绊了一下,挣扎着再爬起来时,才发现周围竟然已经没了人了。
封井村的后山没啥名气,村里人总是后山后山的叫着……只是这座山实际上是奚山山脉的余脉,远比它的名字更加广袤,深邃,无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