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宴
章哲当时还不满意,仗着自己在社团里地位高,竟还接着酒意继续怂恿当时包厢里其他喝得面红耳赤的人去脱杨思光衣服,说是要拍照。
——最后当然是未能得逞。
谁都想不到当时刚好就碰到黎琛了。
许路当时也算是半醉,然而对上黎琛冷冰冰的眼睛,莫名其妙就打了个寒颤,整个人瞬间酒醒了大半。
“……当时大伙儿都被镇住了,你是不知道,那个人当时板起脸来真的蛮吓人的。他当时就抱着你走了,章哲还想拦着,被黎琛瞪了一眼整个人就愣在那里了。”
在许路的提醒下,杨思光也回想起了大一时那小小的不愉快。
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我以为当时是你——”
他直直望向了许路。
他能够容忍许路这个“朋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确实便是因为大一时那次灌酒后,是许路将自己送回了宿舍好生安顿。
毕竟当时在社团里,他也没有别的朋友。
第二天在宿舍里一身清爽醒来后,杨思光并没有想太多,因为有也只有许路,会把他带离酒局,送回宿舍。
可现在许路却告诉他,那是黎琛?
听到杨思光的质疑,许路的神色微僵,吭哧了好几秒钟,才干巴巴地回答道:“我当时也打算带你走,真的,结果还没有来得及,黎琛已经推门就进来了……对了,本来还以为你们关系挺好的,结果后来又没有见你搭理他,我也没有想那么多……”
许路也不知道自己试探着试探着怎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正想继续找补几句,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股恶寒。
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背脊上倏的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即是冷汗。
所有的思绪瞬间断开,他本能地转过头望向了自己的身后。
当时商量着跟杨思光见面时,他就故意挑了个僻静的地,更何况此时正值正午时分,阳光炽烈,学生们大多都窝在阴凉处休息,周围更是一片寂静无人。
他身后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但那股被恶狠狠盯着的感觉实在太强了,强烈到许路甚至感觉不到夏日阳光的丝毫温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许路忽然窥见了一双眼睛。
A大的校园绿化极好,宿舍楼下郁郁葱葱全是经年大树和茂密灌木。
而此时一双血红的眼睛正镶嵌死白的脸颊上,在浓绿欲滴的树叶间,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他。
许路从来没见过那么怨毒而阴森的目光。
最重要的是,那个位置已经快要贴在地面上了。
仿佛那个正死死盯着他不放的人,如今……只有一颗头搁在地上一般。
“窝草——”
许路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他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咒骂,整个人不受控制连忙往后退去。
也不知道脚后跟绊倒了什么,下一秒。他便直接摔在了地上。
可他却连疼都感觉不到。
他一把抓住了杨思光的脚踝,另一只手指指着灌木丛,声音都结巴了。
“那,那,那是什么啊啊啊啊——”
“许路?你怎么了?”
杨思光的声音诧异极了。
那种茫然让许路立刻就意识到,身侧之人并没有发现那可怖的窥视。
“树,树叶里头,地,地上,眼睛!眼睛!”
而就在这时,一阵微风骤然吹起,扰动了夏日凝重炙热的空气。
伴随香樟树树叶扑簌簌掉落时的沙沙作响,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孔晃晃悠悠地,从树丛中飘了出来。
然后又随着风慢慢腾起,在半空中打了几个转,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
也就在这时,许路才诧异地意识到,那张脸……是塑料袋上的印花。
大概是什么明星的周边吧,白色的塑料袋印刷着一张双目无神的脸,在日久天长的风吹日晒中颜色早已褪色,只留下了一点模糊的轮廓。
最近的风有点大,塑料袋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卡在了树丛间,刚好被许路看了个正着。
意识到这点后,许路这才一点点缓过神来,只是心脏还在腔子里怦怦乱跳,许久都没有办法平息。
闹了这么一个乌龙,许路尴尬得恨不得直接找个地洞转进去。这时也顾不上试探,更顾不上继续勾搭杨思光。只见他面红耳赤,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赶紧走了。
杨思光看着他离开时的背影,也无声无息地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转身回家时,脚步却是一顿。
……刚才那个塑料袋已经不见了。
被风吹走了?
正在疑惑时,忽然听得半空中传来了塑料摩擦时的轻响。
杨思光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塑料袋又飘到二楼去了,如今正被二楼某间宿舍楼的玻璃窗勾着,在空中簌簌晃动着。
而因为塑料的扭曲和蠕动,此刻印在塑料袋上的人脸也发生了变形。
乍一看……竟依稀有点像是许路。
那张脸微笑着,在半空中盯着杨思光,一眨不眨,目光专注。
杨思光猛地打了个寒战。
在抬头时,发现塑料袋已经挣脱了束缚,随着风有飘远了。
*
是错觉吧。
杨思光吐出一口气,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脏这时候跳得也有些快。
第49章
回家的路上,杨思光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他总是会不断地回想起许路之前告诉他的那些话。
黎琛竟然……救过自己吗?
光是想到这件事,胸口便会变得无比沉重。
关于自己刚入学那阵子的生活,杨思光再怎么努力回想,脑海中也只会浮现出些许影影绰绰的浮光掠影。无论是开心亦或是难过,都已经淡成了一片朦胧的影子。
像是他这种类型的人,如果记忆力太好,日子只会过得更加艰难。
封闭内心,将所有不愉快的,令人烦躁的事情彻底遗忘早已成为了一种求生本能——可现在杨思光却彻底恨上了这种本能。
想不起来。
关于那个被人灌酒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自己的脑海中挖掘出任何清晰的画面。
隐约只能记得包厢里嘈杂一片,火锅的蒸腾热气中混合着香烟和啤酒的臭味,故作事故的稚嫩男生们勾肩搭背高谈阔论,隐约有些不怀好意的窥视落在了他的身上,令他感到仿佛被蟑螂爬过一般的不适……
然后呢?
然后便是唇齿间充盈着二氧化碳泡沫的苦涩液体。
在水汽中学长怪异的狞笑与骨碌碌转个不停的眼珠。
所有的记忆截止到了那一刻,从那之后便只剩下一片混沌。
当时他还没有跟自己的室友闹翻,更没有住回家。依稀记得第二天醒来后身体沉重到连动动手指都异常酸软,身上却格外清爽,就连外套都被人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床尾。
他一直都以为那是许路照顾了自己。
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个人,实际是黎琛。
那个厌恶自己的,冷淡到极点的人……
曾经在那么近的距离看见过自己狼狈懦弱被人灌酒灌倒昏迷不醒的惨状?
杨思光艰难地坐在网约车上,呼吸变得格外困难。
“小伙子?你没事吧?”
直到司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他才猛然抽回了意识。
抬起头刚好看见后视镜上,司机的一直在不安瞟着他。
“是晕车了吗?要是晕车,那后面有呕吐袋。”
司机警惕地补充道。
杨思光缓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我不是晕车,我只是……我到了,在前面停下就好。”
*
下车后杨思光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有些湿,摊开手掌看的时候发现自己掌缘有一道深深的咬痕,这时已经开始往外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