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所以你才知道他早已经去世了，”陆霖道，“你假装很在意珍珠的用途，也不过是为了表现你是个商人，在意商品的价值超过其他。”
　　“……聪明如陆教授，就不用再戳穿我拙劣的演技了吧，”祝子恒有些无奈，“其实这些年，我还是抱有一丝侥幸的，直到学校发了莱恩的讣告。”
　　“我猜，他的死讯就是季琅上报给学校的吧，这些年登上瑶光星的只有你们。”
　　“你们护卫官的确不简单。”陆霖发自内心地给出评价。
　　“和陆教授比，还是略输一筹。”
　　“没有夸赞你智商的意思，只是说你们一个个都很能演戏。”
　　祝子恒：“……”
　　陆霖回头看了一眼季琅。
　　这个在这次行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作用的家伙，此刻正左顾右盼，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三个谁都对彼此心知肚明，却硬是谁都没有主动戳穿，就这么演了一路。
　　陆霖感觉自己也有点不正常了。
　　跟护卫官相处太久，会被污染。
　　“你拿到药之后呢？”陆霖又问，“为什么没有顺利完成任务？”
　　这一次，祝子恒沉默了相当长的时间。
　　许久，他才轻声道：“其实那一次我的确进入了深海，但人鱼族的王都早已是一片炼狱。”
　　“无数人鱼被捕杀，数不清的海洋生物罹受劫难，那时我就知道，我来晚了。”
　　“我没能替人鱼殿下守护好他的子民。”
　　虞知遥感觉到他的悲伤，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发顶，虽然并不能真正触碰到。
　　他柔声哄道：“不要紧的，我的子民一个都没有少，一个都不会少，他们都在这里。”
　　“我还有一事不解，”陆霖精致的眉头深深拧着，“既然连你都没办法轻易抵达深海王都，他们又是如何做到的？又为什么要捕杀人鱼？”
　　祝子恒转头看向他。
　　“相传，人鱼的血肉能让人长生不老——当然那只是传说，研究表明并没有这种功效，但人鱼族的寿命远超其他族类，这是事实。”
　　陆霖心头忽然一凉。
　　有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在脑海中萌生。
　　“兽化特征改变剂，只能短暂改变服用者的兽化特征，但有一种特殊的腺体移植手术，如果成功了，就能将兽化特征永远留下。”
　　陆霖只感觉浑身的血液正在结冰，血色从他脸上褪去：“你是说……”
　　“如果顺利获得了人鱼的兽化特征，就能拥有和人鱼等同的寿命，但腺体移植需要极高的匹配度，于是他们捕捉了无数条人鱼，进行了无数次检测，终于，找到了匹配度最高的那一条。”
　　“究竟是谁如此执着于延长自己的寿命，教授，相信您已经猜到了吧。”
　　陆霖苍白的五指收紧，从紧咬的牙关中吐出字句：“艾利克斯·西奥……”
　　“艾利克斯？是谁？”季琅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也姓西奥？”
　　“或许，你们更熟悉他另一个名字……莫伦。”
　　“莫……？！那不是……”
　　天权星的皇帝，他们当今的陛下。
　　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季琅一时间消化不能：“等等，等等……陛下曾经姓西奥？所以，他是瑶光星人？”
　　“他是混血，私生子，西奥家的兽化特征，混血只有一半概率继承，很显然，他是不被上天眷顾的那个。”
　　人从未得到一件东西，或许不会对它产生太强烈的渴望，但如果得知自己本该得到它，却与它失之交臂，就会产生无尽的失望与悔恨。
　　“于是他盯上了人鱼，”季琅感觉这一切都匪夷所思，“所以，和瑶光星的那场战争是……”
　　陆霖没有回答，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还有一件事您应该知道，”祝子恒再次开口，“瑶光星，从来不是活化素战争的第一战场。”
　　“……你说什么？！”
　　“您不是问他们是如何捕捉到人鱼的吗？天枢星的特殊磁场排斥任何进入的外人，这是这颗星球给予它的子民最天然的保护。”
　　“但天枢星居民的兽化程度高，对活化素也更加敏感，只需要将活化剂倾入海中，再给予一点点信息素，他们就会趋之若鹜，进入事先设置好的陷阱。”
　　“……”
　　“大海，是第一支活化剂的试验场，这些难以在陆地上生存的海洋居民，成了不会说话的试验品。”
　　陆霖脸色煞白，如遭雷击。
　　“别再说了，祝子恒！”季琅一把推开他，紧紧将陆霖抱进怀中，“教授，您还好吗？教授！”
　　陆霖用力咬住下唇，一丝血腥气在海水中漂散开来。
　　季琅看到他把自己咬出血，心疼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他用力撬开陆霖的牙关，将自己的手指塞了进去：“求您别伤害自己，教授。”
　　“您要是实在难受，就咬我吧。”


第62章 季琅，你给我回来！
　　陆霖的确想咬碎点什么东西来泄愤。
　　但是什么也不能是季琅的手指。
　　他酸涩的牙关慢慢松开，偏过头：“我没事。”
　　他早该想到的。
　　他匆忙赶制出的药剂，呈交上去时，连自己都没充分检验过它的效果，为什么能让陛下有如此底气。
　　原来是这样。
　　他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般心寒又愤怒。
　　在干什么啊……陆霖，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那个人的野心，为什么没有早一些醒悟……
　　“教授，”季琅轻轻按住他的后颈，让他把脸埋在自己肩头，“您要是想哭的话，就哭吧。”
　　陆霖一语不发。
　　他只是安静地靠在季琅肩头，纤长眼睫垂落，清俊白皙的面容在此刻犹如精美易碎的瓷器。
　　在水中闻不到季琅的信息素，但仅仅是这个怀抱，也能让他心神安定。
　　过了许久，季琅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怎么还没掉小珍珠啊，教授？”
　　陆霖：“……”
　　沉郁的心情一下子被这句话打破，他有点无语地抬起头来：“一定要这样活跃气氛吗？”
　　“我这不是怕您思虑太重，伤心过度吗，”季琅用指腹在他眼尾鳞片上蹭了蹭，“真的没有？”
　　陆霖轻轻挥开他的手，从他怀中起身。
　　虽然开解的方式让人无语，但他现在的确好多了。
　　虞知遥飘到了他头顶，趴在他的珊瑚冠冕上：“虽然没听懂你们在说什么，不过能回到天枢星，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的手指穿过了珊瑚冠，美丽的脸庞流露出一丝失落：“唯一遗憾的是，我已经没法再戴上它。”
　　他绕着陆霖游了一圈：“你戴上它的样子，好像比我戴还好看，这样也不错，感谢你，素昧平生的异乡人，谢谢你帮我完成加冕仪式，借用了你的身体，希望你不要介怀。”
　　他冲陆霖笑起来，那笑容明媚，比阳光还要耀眼。
　　“你不该感谢我，”陆霖垂下眼帘，“你可以感谢任何人，却唯独不该感谢我，毕竟，我才是害你故土被毁的罪魁祸首。”
　　“教授……”
　　“为什么这么说呢？”虞知遥歪了下头，“我知道毁我故土的人是谁，虽然子恒总说我们人鱼用智商换美貌，但我也还没有傻到分不清自己的仇人是谁。”
　　祝子恒：“咳。”
　　“子恒说，他天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看到你有着纯净的灵魂，我相信他的判断。”
　　陆霖：“……”
　　“我也相信我自己，”虞知遥停在陆霖面前，“我相信我没有信错人，既然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就一定也能拯救我的故土，拯救千千万万蒙受苦难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