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垃圾
众目睽睽之下,许小真淡然地掏出手绢,擦了把脸,已经习惯了。
“死无全尸也是我罪有应得,不劳您费心,您与其操心我,不如安心上路。”许小真客客气气地请他上车,众目睽睽下毫不动怒。
骆文应的叫骂声还在继续,闷在钢化玻璃中,隐隐透出几丝声嘶力竭的微弱挣扎。
许小真被骂是走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次了,索性他还能做个走狗。
景驻要见他,许小真亲自送了几分档案前往中央政府。
一进门,景驻就夸赞他事情做得不错。
“您谬赞了。”许小真微微颔首。
景驻笑着,眼角几道绵长的皱纹向后扯着,挤出欣赏的温和:“你也辛苦了,但是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早晚有一天,帝国会因为你的努力大大改变,届时,人们会懂你的苦心,你会成为整个帝国的英雄。
好孩子,你知道,我一直很中意你,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接班人。”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座椅。
没有人面对这样的场景丝毫不激动。
帝国总执行长官,政府最高行政长官,帝国首脑,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
即便许小真能坐到总监察长的位置,与景驻都同属一级官员,但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成为总执行长,成为整个帝国的英雄,永远的改变自己的命运,掌握着国家的未来,简直像做梦一样。
无论是最危急时刻的扶持知遇之恩,还是此刻对他的看重和承诺,都足以令人铭记终生,为他肝脑涂地。
景驻温和地抚了抚许小真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很是慈爱:“我一直想改变帝国的现状,但时间来不及了,恰好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没有孩子,一直将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来看待,恰好你也父母双亡,如果不嫌弃,可以称呼我一声父亲。”
他既然已经这样说,许小真拒绝岂不是显得不知好歹?
于是立即感激涕零地跪下,唤了他一声父亲。
景驻将他扶起,悉心叮嘱了一番,然后送出了门。
与此同时,随着他与景驻的往来逐渐密切,来自120013的信件他逐渐变得频繁,对方似乎十分急切,用尽一切办法要挑拨他与景驻的关系。
可是许小真一味冷淡处理,甚至和景驻的交往变本加厉,压根儿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对方在某一天忽然断了联络,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从联络地转移时,一行人被围堵了个正着。
120013这个地址上的人,或者说这个位置的一群人,非常警惕,在一开始许小真主动向他们试探着投出橄榄枝时,他们一直按兵不动,像蜗牛一样缩在壳里。
许小真入狱的那段时间,陈奕松说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外一股力量在暗处游动。
突破防线的记者,采访的迅速发酵,无从属IP关于他的正向言论,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就如曾经多起有组织有预谋的暴乱,还有他组织用于学校建设的捐款,未经太多宣传就已经有无数匿名人士投入了善款。
许小真入狱的圈套,除了作用于景驻,还有120013这类人。
引蛇出洞,欲擒故纵。
许小真和景驻的交往从密令他们警铃大作,心急如焚的提醒失去了分寸,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暴露的时候,早就掉进了陷阱。
男男女女被围堵在露天停车场中央,一双双雪亮的眼眸带着困兽般的尖锐和警惕。
滴滴答答——
轻快的雨组成一组曼妙的午夜乐曲,究竟是屠夫闸刀落下前以乐写哀的葬礼进行曲,还是胜利曙光前的号角,在许小真撑着伞,从暗处缓缓走来时,一切才有了分晓。
“120013,晚上好。”他笑了笑,眉眼弯弯。
120013们紧绷的眉眼有了一丝的震惊。
为首的男人瘦削,佝偻,干枯,薄薄一片的唇惨白,长脸,鼻梁上架着酒瓶底厚的黑框圆镜,眼睛穿过镜片,变成可笑的花生粒大小。
他抿着嘴巴,浑身绷成只濒死的虾,自知挣扎无用,伸出手握向许小真递来的手,自我介绍:“杨果,久仰大名,许监察官。”
一行人捧着东西,一步三回头回了老楼办公室,只有杨果跟随许小真上了车,两个人面对面。
杨果警惕盯着许小真,许小真则是给他倒了杯热茶。
“停止和景驻的交往,否则你会重蹈覆辙。”杨果郑重地警告他。
剩下的话还未来得及张口,许小真已经摆了摆手,换了话题:“能说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存在,这些年还做过什么吗?我对这些比较感兴趣,见你们一面真不容易,下次再有机会问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杨果神色郁郁,花生大小的眼睛面对许小真时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正如他们一开始的理想而言,许小真是个好人,该是他们的亲友,伙伴,但他与虎谋皮不择手段的行径,又与他们的处事背道而驰,无法与之共处。
杨果思索了一番,终于道:“我们这类人,从平等逐渐开始消失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或许第一个我们不叫启明,也不是120013,但理想信念和行为始终都是一样的,为了人类平等事业而奋斗。”
第128章
在六十年前分化之初, 分化者身体上的优势展现之前,劣势就已经展露无遗。
alpha有易感期,omega有发情期, 极其不稳定的信息素令他们的身体饱受煎熬, 生活痛苦异常, 而针对信息素的药物还处于研发阶段。
分化原因更是众说纷纭, 还有神学者称他们为神罚者。
因此在当时的社会, 不少未分化者对分化者避之不及,甚至流行着一种排挤鄙夷的风气,就连企业招聘很多情况下也选择避开分化者。
政府为了维护分化者的利益和人权, 在政策上对他们提供优待, 由政府主动承担昂贵的信息素药物, 以帮助他们更好的融入社会, 消除偏见,减轻负担。
但逐渐的,分化者身体和头脑的优势显露, 又因为得到了政策的扶持, 一批人很快拥有了极大的话语权。
社会形式在近二十年发生飞速逆转,alpha和omega占据上位, 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断排挤beta, 将beta边缘化。
此时再想收回一切对于分化者的优待政策, 已然来不及。
当矛盾和冲突出现的时候,人类的良心就会接受拷问,自然有人挺身而出, 寻找出路。
启明历经十八年,已经是这个组织的第七代, 他们中有医生,有黑客,有收银员,也有教师……
“以政府的标准来看,我们是邪恶组织,是使社会动荡,人心不安的祸源之一,”杨果摊手“现在要怎么样?把我们抓起来,去邀功?那恭喜你,要再一次成为这个国家的英雄了,真风光啊,许监察。”
杨果语气平平,好像不管发生什么,都能坦然面对,或者说在他选择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在某一日赴死的准备。
许小真指甲在桌板上无节奏地轻微敲动,想起很多年前,天空飘落的传单,被糖果坠着落到他的手里。
那是据说为某“邪恶组织”给孩子投下的糖衣炮弹。
“帝国有不止你们一个组织,为什么你们看起来似乎从未进行过联络合作?”
“因为无法互相相信,第一代启明有六十三个人,到我们这儿,只剩下六人,这是轻信他人的代价。”说到此处,杨果语气才产生幅度轻微的颤动,只是并不易察觉。
他的表情和眼神依旧木讷,如果许小真此刻探听他的心跳,恐怕也难以觉察到任何加速。
配合着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厚重的眼镜片,硕大热血漫主人公头像印在卫衣上,杂乱偏长的头发,一切寡淡如水,好像背上挎包就要去参加漫展的死宅。
任谁都难以想象他是启明第七代的首领,掌握着一个“邪恶组织”。
“无法信任他人,为什么愿意屡次提醒我?我们从未见过,甚至关于我的评价毁誉参半,就帝国上下的传言来讲,我应该是个为了向上攀爬不择手段的人,只是因为魏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