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睡了
时至今日,梦呓依然在夜里想不出答案。
突然地,风声将她震醒。
她打开门,正看见一个黑影朝着楼上走去。夜色像在对她说胡话,她竟看见了一双巨大的翅膀。再一眨眼,消失无踪。
“哥哥。”她叫道,再无后文。
许识敛没有回答她。阁楼的门传来一声轻响,便算作再见。
许梦呓还在发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养成了听到一点动静就要起床的习惯。这可能跟之前的一场噩梦有关,某天夜里她感觉手臂一痛,睁开眼睛后,居然嗅到了鲜血的味道。再一低头,却什么都没有。
要回去的时候,她发现隔壁的门微微开着。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屏住呼吸,借着月光看见门缝里露出的一只眼睛。
眨也不眨的,布满血丝的红眼睛。
她几乎就要尖叫了。
是母亲。妈妈的眼珠缓缓翻上去,看向哥哥的房门。
第94章 失控的右手
“你身上有血。”
小耳在黑夜中开口。
许识敛是一颗沉默的星星。他低头看着袖口的血,不作答。
小耳仍未放弃打破沉默:“你肯定没注意,是他们的血溅上去了吧。”
许识敛说:“是我的血。”
小耳笑着说:“不是吧?”
这个笑令他感觉到难过,所以他没有笑太久。
更难过的还在后面,许识敛说:“是。”
他回答得如此简短,小耳也陷入情绪性的沉默里。
在他身边,所有情绪都被放的很大。无论是难过,还是愤怒。小耳很快就喘着气说:“早跟你说过,就算可以恢复……”
也不要伤害自己。
许识敛怎么对待其他魔鬼,就怎样对待自己。他最喜欢折腾的地方就是手臂。卸掉它们,再等待它们长出来。
听到这话,许识敛只是笑笑。
他的眼睛在放红光。
小耳猜,这次又是可怜的右手。他想碰一碰,手刚探过去,就被许识敛躲掉。
许识敛问他,语气还算温柔:“小耳,你不困吗?”
小耳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许识敛。
过去他还能依靠身心感应来判断他的情绪,比如每次看见他,许识敛的胸膛都在震动……心跳像蝴蝶煽动翅膀的声音,从回忆里来到耳旁。他会笑,不由自主地笑。小耳猜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那种由内而外的快乐……
现在,许识敛也在笑沨。
但是他在控制这个笑。即使什么都感受不到,小耳也知道这个笑并非本意。
更像是哄他。或者……希望他闭嘴。
许识敛靠了过来,抚摸着他的背,头也低下来:“怎么不说话?”
小耳默默看着他,看两眼,又看别的地方。外面寂静的天空,望不到尽头的乌云。
几抹漂亮的绿在和黄玫瑰跳舞,小岛依然美丽。
“小耳?”许识敛蹭了蹭他的头。两只小动物。
每次叫他都是这样温柔,听上去什么都可以答应。
“你还想……”小耳说,“还想见到我吗?”
许识敛:“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小耳提起一场梦境:“前几天,我做梦了……”
在那场梦里,他梦到了以前的小王子。一切都是熟悉的感觉,只可惜那时候他不懂。所以再见到小王子,小魔鬼既高兴又难过。
小魔鬼:“你还记得我吧?”
小王子:“不会忘,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小耳复述:“你跟我说,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许识敛笑:“就这样?耷拉个脸,我还以为我在梦里把你揍了一顿。”
小耳用力呼吸,叹了口长气。
他说:“我想钻去你的身体里,像以前那样。”
你还相信我会保护你吗?我可以做一个守门员,在你的心脏里,除了快乐禁止入内。
后半段没有机会说出来,因为许识敛说:“傻瓜,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说完,在他头上安抚地一揉:“真因为这个不高兴?好了,梦里我一定没有说清楚,你不是朋友,但你是唯一。”
小耳:“唯一?”
许识敛揽着他的肩膀:“你是世界上最后一口氧气。”
然后,像小孩子讲俏皮的秘密一样,笑着贴过去说:“离开你,我都没法呼吸了。”
春天需要花朵。坏蛋需要氧气。
他们靠在一起躺了下来。
小耳还想说点什么,每次开口,许识敛都“嘘”道:“外面有鸟叫,你听。”
听着听着,小耳开始犯困。可他仍想和许识敛说说话,许识敛又说:“天上有排星星。”
需要他抬头看。
小耳渐渐扛不住了,在他怀里昏睡过去。
许识敛靠在他的肩头,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
右手在空空的袖子里生长。
许识敛从小耳颈后抽回手臂,凝视着尚未成型的手掌,看着它从丑陋的肉块扩展,慢慢长出五根手指。
以及一只红眼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的身体失控了。
最明显的,就是右手。它很少听他使唤过,动不动就发痒——这是他人背叛他的前兆。
但他认为右手是蠢货,经常判断失灵。因为最近,就连在小耳身边,它都会传来瘙痒感。
很痒,然后呢?
他今天避开了小耳,在地狱里做了个实验。
活捉几只魔鬼,告诉他们:“我可以不杀你们,但是你们要在这里等我五分钟。我回来以后,如果你们还在,我就放你们一马。”
被吓破胆的魔鬼们还未反应过来,他就离去了。
他在某棵树上百无聊赖地数着数,五分钟过后,他回到了原地。
去的路上,右手一直很痒。
果然,少了一只魔鬼。
大脑还未传来反应,右手就已经化作刀刃,劈向了远处的石头。
砰的一声,石头和躲在后面来不及跑远的魔鬼都变成了两半。
“失控了……”
他在夜晚,对着自己新长的右手喃喃。
最后,又化作几声讥笑。
这笑声逐渐扩大,将月色浇灌成恐怖的惨白色。
睡着睡着,小耳被某个动静吵醒。
魔鬼的听力在此时是个累赘,他听到楼下传来女人祷告的声音。
“主啊,伟大的主。”
“让他搬出去吧,让他离开我。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主啊,我快承受不住了。求求您,让我永远失去他吧。”
他猛然睁开眼睛,在黑暗里惊慌失措地寻找许识敛的身影。
许识敛背对着他,侧躺在床的另一头。
他的背影很小,很瘦。呼吸都细不可闻。
应该是睡了。因为他抱着自己,腿蜷在一起,在小耳观察的几分钟里,再也没有动过。
小耳伸出手,盖在他的耳朵上。
过了一会,他再次睡着了。
许识敛依然没有睁眼。只是,他的左手在身下动了动。
然后,又一动。
夜里传来锯木头的声音,小声,但持久。
魔鬼的左手持着一把刀,一下又一下地锯在右手手腕上。
右手心的红眼睛正徒劳地用硬化的睫毛阻止着这一切,但是很快,它就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小耳被许识敛叫醒。
“起来了,”许识敛正在穿衣服,“要睡到什么时候?”
小耳发呆道:“你昨晚……”
许识敛笑:“昨晚什么?”
没听到吧,小耳摇摇头。
许识敛摸了摸他的下巴:“别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你要去哪?”小耳见他穿上铠甲,又见披风后挂着勇士团的团徽,“勇士团?”
“应付一下。”许识敛没所谓,他扭动着脖子,冷漠地扫视镜子里的自己,“整天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