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逼迫祭剑后
他发音不对,喻谨便仔细着教他,一字字的纠正,以免遭人笑话,至近子时,才熄了灯烛。
朝别被买下,却并未被当成仆从或是奴隶对待。喻谨是个喜好热闹又大方的人,给他吃穿,遇上事儿也爱分享,分明将人当成了一同陪伴游玩的好友兄弟。
久而久之,朝别也没那么冷冰冰的,偶尔接上一两句话,讲得也通畅很多。
二人纵马而行,穿过林山溪河,村落稻田。倒春寒的风拂过面颊,柳枝抽条,马蹄踢踏,一片新绿映在眼中,鼻间是雨后露水清香。
喻谨白衣白马,身后银弓雪亮,驰飞在山脚下,绕过山路蜿蜒,泥水飞溅。
忽闻雀鸟相鸣,单手从身后取弓,箭囊取箭,身形微仰,疾驰中只听得一道嗖声,白芒闪过,肥鹊便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半空射下。
朝别抬头去看,正见喻谨身姿挺拔,水墨般地发丝随山风与动作扬起。
“今天收成不错,”他朗笑道,“山野之间,便以烤雀作食,朝兄勿要嫌弃。”
言罢勒绳,翻身下马,到路边拾起方才被射落之物——朝别这才看清,那一箭,竟是将两只一前一后的山雀头尾相连射在一处。
如此箭技,堪称出神入化也不为过。
连日赶路皆在林中休息,实在睡得腰背酸累,经行道方家镇,才算得了个休息之地。
此处离百花门倒是不远,喻谨提及当日在缙平镇时的喻栖棠,说她正是拜在百花门下。只讲上两句,一道轻巧的飞镖自远处飞掠而来,喻谨熟练侧身躲过,险险擦过一点发丝。
“啧,”喻谨单手抽出银弓,以弓柄挡下第二发飞镖,“这不是巧了,说什么来什么。”
飞镖被撞落在地面,朝别弯腰捡起,发现只是最寻常的竹制小镖。
二人本就在酒肆暂休,不算宽敞的街道,酒客皆因此处动静频频侧目,有怕事的,猫着腰急忙离开。
日头正盛,抬眼看去,见不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一位黄衣女子。
轻简劲装,束腰敛袖,雪白长靴,长发也梳成了马尾式样。
她手中抛玩一颗小石子,对上喻谨眼神,目露挑衅之色,脚尖一点,自檐上纵身下跃。
一阵香风吹袭,灵巧地落在喻谨面前,发尾如密丝跃动。
“说我什么坏话呢?”
“夸你夸你,夸你漂亮呢,”喻谨张嘴就来,一把将身后朝别扯到面前,“他说得,他说可想你了,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上次一别,日日思念……”
朝别此刻怀中扣刀,闻言挑眉,驳回喻谨满口胡言:“我可没有。”
“嗯……诶?”
喻栖棠此刻才发现朝别,相比初见,如今颀长身形下也算是一身整洁衣装。
目光上移,恰见飞眉入鬓下的深邃瞳珠,挺鼻薄唇,轮廓明朗,活脱脱一副俊美无俦的刀客,哪还有之前半分落魄乞丐样?
喻栖棠愣了一下,托着下颌,轻咳一声,给出了公正评价:
“你别说,这洗干净了……倒是,嗯,倒是还挺,人模人样的……”
第61章 朝别(三)
喻谨开玩笑道:“你还会夸人?”
喻栖棠闻言不满, 一跺脚,转而坐上方才两人休息之处,抬手要拿桌上酒壶。
半途拦过一只长刀, 刀柄相止,停留在少女纤细腕间一压, 要逼她松手。
喻栖棠与其较上劲,腕上一别, 掌心抓稳酒壶,暗自推动真气。
朝别同样提起手腕, 她往上, 刀柄便往上, 她往下,刀柄也跟着朝下, 噼啪咚啷声响, 壶内酒液滚动,却如何也不漏出半点。
二人面色俨然不动,暗流涌动之间,真气已然较量过数个来回。
喻栖棠对上那双鹰狼般狠戾的灰色眼睛, 谑笑一声, 腕如轻云,飘飘然绕上桌面,筷笼两只筷子随灵力而出, 细小的头部从另一侧袭上朝别。
朝别反应不及, 以掌化刀与她过招。喻栖棠手腕灵活柔软,三两下将朝别小臂绕起, 指尖落在穴道,积攒灵力, 轻轻一推——
他双臂忽似失了力气一般,刀柄跌滑,酒壶轻而易举落在喻栖棠手里。
“我的了!”
喻栖棠勾唇而笑,双眼弯弯,仰起头,挑衅地将余下半壶酒尽数入肚。
酒足饭饱,便一同入街闲逛,实在吵嚷,朝别换了个位置,让自己右耳方向朝着喻栖棠。
登时耳中清净不少。
薛应挽实在无法将面前这个跳脱的女孩与千年后温文尔雅宛若谪仙的百花门门主联系在一起,只借用着朝别的眼睛,去看千年前方家镇的街景闹事。
名山大川,江河湖海,尽入眼中。
若没有山高水遥的旧仇,就此与好友这样轻衣快马在世间行走,仗剑江湖一生,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为何最后只剩下朝别孤零零一人,为何与喻栖棠分道扬镳,千年后,曾与二人这样亲近的付谨之……又在何处?
喻栖棠正与喻谨在前言谈,朝别跟随二人之后,左右看着摊贩商品,遇见好奇之物,便特意停下脚步拿取细看。
不多时,前方似有一阵喧闹。喻谨往前凑去,发现是摊贩在摆着简单的射箭游戏,从远处朝前方射,射中靶心,便能得到奖励。
喻谨手中取了店家的木弓,与朝别喻栖棠招呼,令他二人无需理会自己,晚些再行会和。
既这样说,朝别只得跟着喻栖棠往前街走。他身形高,从后方能看到那条束着满头乌发的鹅黄发带轻摆,日头落在少女发间,黄灿灿的,像洒了一层金光。
“朝别,朝别?!”
声音很细微,是从另一侧完好的耳处传来,朝别有些迟钝地“嗯?”了一声,见喻栖棠停下脚步,双手叉腰,十分不满。
“叫你怎么不应?”
朝别默默换了个位置,站到她左侧:“……走神了。”
“心神不定,”喻栖棠挖苦道,“怎么,和我一起委屈着你了?还是记恨着抢你一坛酒喝?”
喻栖棠本就容貌出众,纵做劲装打扮,也依旧引得过路人频频相望,朝别有点不自在,将她拉到一侧,解释道:“没有。”
喻栖棠本就是小姐脾气,一个不顺心,将人重重推开他,大步往前迈去。朝别隔着几个身位跟在后头,眼睛盯着那一晃一晃的发尾。
有此前便注意二人的,如今看着闹了别扭,干脆大胆上前,与喻栖棠并肩而行,打趣道:“小美人,有什么喜欢的,在这方家镇上,哥哥能带你玩个遍。”
喻栖棠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冷冷讽声,“你算什么东西,滚远点,别碍着我。”
“你这小妮子,怎么这么凶呢,这样可不行,往后哪个夫家受得了?不如跟着哥哥,哥哥教你如何……”
他一边说话,一面动手动脚,喻栖棠眼疾手快,掐着男人小臂一拧,只听得一声脆响,竟是直接将人胳膊脱了臼。
“啊!”男人脸色痛得煞白,又觉丢了面子,气愤不已,当街便要与她争论。
朝别略抬手,刀柄抵在男人肩头,男人回头一望,看到朝别那张露凶的脸与自带煞意的双眼,登时打了个哆嗦,再不敢多讲半句,自认倒霉,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真没用!”喻栖棠朝男人远去方向唾了一声。
许是方才男人与她推攘间扯到了头发,只走了数步,那条束发的鹅黄发带就这么松松垮垮地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