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逼迫祭剑后
“只是,原本那具身体已经不能再用了……我只能临时找到一个孩童,将付谨之最后的魂魄融入他体内,保证他能够留下最后一丝复生之机……”
他一步步往前迈去,即将踏入大阵之前,被喻栖棠落下的网织阻拦,不解抬头:“……怎么,你不想,再看一眼付谨之么?”
薛应挽在看完朝别记忆后,其实便已经猜到雁谨与当初的付谨之一定存在着某些关联——他二人在最终反目前,朝别尚还残存着与付谨之兄弟情谊之时,那场对酌酒醉中,付谨之曾说过,他想当一只自由的大雁。
只独独没想到,这竟是付谨之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缕元神。
“别阻止我,栖棠。”朝别喃喃道。
喻栖棠沉声质问:“朝别,你还没醒吗?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复活阿谨?”
“当然可以,”朝别道,“你百花门初时探测,只知秘境内有因果之物,却根本不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阵法吧。”
“此阵据传是上古神力遗留,名‘物换星移’,有扭转乾坤,倒逆时光之功效。若能成功开启,不光能回到过去挽回遗憾之事,更能令现世因曾经不同的选择而变动……”
他喃喃道:“到那时,你就能再次见到付谨之了,不好吗?”
“朝别,你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喻栖棠再也忍耐不住,双眼通红,愤骂道,“你这一千年找各种方法要救回阿谨,可他当初就是被你亲手所杀,你究竟……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朝别的妖族身份隐藏得极好,就连喻栖棠也隐瞒至今,若非入了元神记忆,薛应挽同样不会知晓朝别竟是狼妖,更不会知道他曾与付谨之有那样一段过往。
朝别双目深沉:“等我将他带回来,你就知道了。”
数道白赤赤的灵流在空中化为冰凌,同时向着朝别迸射。朝别已然没什么力气,勉强阻挡一部分碎裂在半空的冰凌,很快,便被穿过身体,血液喷溅。
“放弃吧,”喻栖棠道,“我在你们入秘境时便去查过古籍,物换星移也许的确能回到过去,但已然发生之事无法更改,就算你再尝试一遍,也只不过是同样的结局。”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阿谨回来,可是这已经不可能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元神破碎之人,早就不在轮回之中,消弭于世间万物了。”
这话似乎再一次激怒了朝别,他目眦欲裂地瞪着喻栖棠:“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闭嘴,你看到那边的雁谨了吗,他身上有付谨之的元神,他就是付谨之,等我成功以后,一切就能回到原来……”
他不愿再拖延时间,将浑身灵力抽出,即将再一次尝试去启动大阵之时,一柄泛着金色幽光的细剑已然穿透他的胸膛。
掌中凝聚光亮消湮,朝别唇边淌血,仍不放弃,极为偏执地盯着那道阵法,一步步地往前爬,任细剑带出更多的血,几乎顶到喻栖棠握着剑柄的手腕。
朝别慢慢仰起头,对上了喻栖棠平静的一双眼,他张开嘴,讲不出话,喉咙只大股大股往外拥着鲜血。
“我找了你很久,足足有一千年。”她说。
“当初我境界不如你,便在这些年中勤加修行,而今特意等你来,就是为了能够亲手杀了你,为阿谨报仇。”
“我很后悔,当初认识了你,也曾将你……真的当做过朋友。”
在一双颤巍巍的手即将触碰上长剑时,喻栖棠后退一步,骤然抽出剑身,任鲜血飞溅在一身浅黄衣衫与白净脸颊。
随着朝别头颅重重垂倒,冰室陷入寂静之中。
喻栖棠的剑上依旧干净如新,唯独雪白面颊与脖颈处染上刺目血迹。她收起剑,很快平复心境,又恢复了那副端雅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曾那样愤怒,不顾身份地亲手诛杀一个罪人。
喻门主目光如轻雪,眉心一点朱砂灼灼,转向与朝别一同被大阵反噬而弹击到另一侧的薛应挽:“我记得你,”她温声道,“在百花门见到你时,你身上就有朝别的味道。”
“你怪我吗?利用了你,找到朝别。”
薛应挽想起那日二人简单的相见,喻栖棠赠予他的一束沾露梨花与清润灵力,摇头:“不。”
喻栖棠与他行礼,纵然疲惫,依然保持着习惯与人交往时的微笑:“多谢你与……”话语停顿,目光移向依旧在打坐调息的越辞,“那边那位小兄弟,今日之事,实在让你们见笑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雪白药瓶,放于薛应挽掌间:“你二人是朝华宗弟子,想必还要继续在秘境中停留。我会带那个名叫雁谨的孩子离开,这药给你与你的同门使用,能恢复损伤的内息……等出了秘境,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来百花门寻我。”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股清润的梨花香气,叮嘱道:“还请二位,莫要将此处发生之事告知他人。”
“我明白,”薛应挽隐瞒了自己曾进入过朝别元神,共享记忆之事,像只是寻常好奇,问道,“这所谓‘物换星移’阵法,当真绝无可能改变未来之事吗?”
喻栖棠沉默许久。
“我不知道,”她说,“我骗了朝别,上古遗留阵法,又怎能在寻常古籍中寻到?就连我也是秘境开启,才勉强知晓阵法名字。”
“那为何不去一试?说不定真的能够带回……你们从前的好友呢?”
“涉及因果之事,皆是鼎云大陆最高级别的禁术,每每使用,必然会遭遇无法挽回的后果,更何谈一个巨大阵法。”
“若是千年前,我也许会与朝别一样不甘心,会选择去尝试一把。可如今的我已是百花门掌门,若强行开启大阵,也许会导致数不尽的生灵被因果之力吞噬,连带现实世界也会受到影响……我无法看着他们平白遭难,我想,若是阿谨还在,依他性子,也同样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喻栖棠别过眼神,走上大阵中央的台子,将昏迷中的雁谨放入怀抱,“我该走了,希望你们能在秘境中得到想要之物……也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待她离去,四周又陷入了一片沉寂,唯独越辞些许喘息从不远处传来。朝别的尸体安静地躺着,薛应挽上前查看时,发现他身体在此处冰室作用下已经有些发僵了。
许是此前曾进入元神共享记忆之故,触碰他朝别的瞬间,薛应挽神思有些恍惚。
他看到朝别胸口处松垮的衣衫,鲜血顺着剑伤往外淌流,其中似有一件……极为眼熟之物。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与喻栖棠在方家镇街头游荡时,少女发顶那条曾在推攘间落于地面,沾染了泥灰的黄色发带。
纵然用灵力保护,时间太久,也泛旧而破损,取出时早就沾满了朝别胸口的血,几乎看不清原来模样了。
属于朝别的灵力逸散在半空,与薛应挽交汇时,在那些零碎的记忆里再一次见到了许多事。
比如背着付谨之一直走,直到灵力无法维持,只得生挖出存他的内丹,将半腐烂的身体埋入地里;比如趁乱杀害江洄门门主,拿到江洄门法器之时,发现无可作用的愤怒;又或者……将付谨之最后一丝元神与雁谨融合后,生出希望的欣喜若狂。
还有朝别从来不曾忘却,用尽千年,也想返回再看一眼,再经历一次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