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度造神
开完小会,启明和启承送连佩玲到启宅门口,目送黑车离开,两人调头往回走。
启承说:“哥,柳踏风问你,同学聚会去不去。柳踏风是你的初中和高中同学。”
“哦……我去不了。”启明说,“外面有人追杀我,我不敢出门。”
“我跟柳踏风说一声。”启承说,“她说仇丰壤也来,他想见你。”
“见我?我不认识他。”启明说,“他问什么,我都答不上来。”
“哥,你的记忆真的没办法恢复吗?”启承担忧地皱起眉头。
“你知道记忆清洗吗?一种非常痛苦的手术,能够深层次的、彻底洗掉长期记忆。”启明说,“医生说,我经历的就是这种手术。”他抬手摸了摸胞弟的脑袋,两人并肩走,启明一米八二,启承一米八九,活像清贵少爷和他的二愣子保镖。
“那还是不要想起来了。”启承说,“太疼。”
第87章 换我的狗
初夏到盛夏,日光炙热,晒得人倦怠懒散,精神萎靡。启明也不例外,他取消了白天遛狗的日程,躲在二楼的工作间和仿生人玩飞行棋。
姿容俊秀的青年手心拢着三颗骰子,上下晃动,偏头问仿生人:“你猜总共几点?”
仿生人专注地看着启明,说:“二。”
“笨蛋,三颗骰子怎么会是二。”启明松开手,塑料骰子噼里啪啦落在桌面,滴溜溜滚向桌沿,稳稳地掉落仿生人手心,6、3、4。
“有6!”启明执起一架小飞机驶出停机坪,放在起始位,又把前方的小飞机挪动七步,“该你了。”
仿生人拾起骰子,晃一晃,松开,2,3,3,没有6,不能将新飞机出库,仿生人将老飞机挪动八步。
“小明。”楼下传来陈雁桥的声音,“我把呜呜放院子里玩球,你要不要一起玩?”
“来了。”启明放下骰子,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对仿生人说,“走吧,下楼。”他的腿要经常锻炼,然而夏天一犯懒就不想出门。
烈阳如火,苍穹湛蓝,万里无云,桃心形状的杨树叶哗啦作响。启明拾起网球,有气无力地扔出去,黄狗甩着尾巴如一颗点燃的炮弹弹射出去。他握住仿生人冰凉的手指,小声抱怨:“我讨厌夏天。”
仿生人往嘴里丢一颗冰块,咯吱咯吱咀嚼,头顶升起一朵冷气凝结的白云。它化作自走型人形空调,连带着启明身边的空气降下温度,冰凉舒适。
呜呜跑来跑去地追球,连呼带喘,耷拉舌头,眼珠黑亮。小狗天性亲近自然,热爱奔跑,它路过启明脚边,带起一阵热风。
陪黄狗玩了一会儿,启明额头冒汗。仿生人转身,走回房间,抱着空桶去厨房的冰箱装更多冰块。
只听外面响起一声启明喊叫:“呜呜!回来!”他看着黄狗追着一只灰松鼠兴奋地跑出小院,那只松鼠一瘸一拐,似乎折断了爪子,无法爬树,跌跌撞撞、慌不择路地穿过草坪,绕过假山,冲向启宅大门口。
启明紧随其后,经过半年的康复运动,跑跳与正常人无异,却也追不上眼里满是松鼠的黄狗。
灰松鼠灵巧地从大门下方的缝隙钻过去,黄狗矮身塌腰,硬是挤过缝隙冲出去。启明紧急停下脚步,他记得启众焱和连佩玲的叮嘱,犹豫着不敢出门。
门口驻守的保镖严阵以待,诧异地看着黄狗抢先一步,将灰松鼠摁在爪下,张开嘴巴,森白锋利的犬齿咬穿了松鼠的头颅——“啪、啪”。
是枪声。
门外陡然骚动,护卫队长喊道:“别动!戒备!”
启明调转脚步,蜷缩墙根,压低身体,视线透过大门下方的空隙,观察门口的情况。呜呜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只灰松鼠,灰白的水泥地洇开一片鲜红的血液,像一朵缱绻盛放的花。警察的皮靴急促凌乱,踢踢踏踏仿佛踩在启明心口,眨眼间,他恍惚看见启众焱抱着一条幼犬递给他,小狗有着方片耳朵、卷卷尾巴,湿漉漉的鼻头嗅闻他的脚踝。
启明听见心脏咚咚咚地泵血声,他不得不深呼吸,缓解绷紧的神经和爬升的情绪。此刻他应该为呜呜的死悲伤,或是对机械神教饱含愤怒,然而胸膛空空荡荡,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缓缓呼出。
狭窄的门缝透露的场景有限,启明静默地缩在墙根下,支起耳朵听门外的声音,他听见闷哼、咒骂和膝盖砸地的闷哼。
“队长,搜查完毕,缴获嫌犯两名,请指示。”
启明敲敲门板,问:“我可以出去看看吗?”他加上一句,“看看我的狗。”
护卫队长本想拒绝,余光瞥见躺在血泊中失去生命的黄狗和灰松鼠,他喉结滚动,说:“出来吧,要戴头盔。”
“好。”启明站直身体,推开门,目光落在双手背后、并排跪地的两名嫌犯。他接过保镖递来的头盔,罩在脑袋上,身形颀长,皮肤白皙,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小少爷。他跨过狗的尸体,鞋底沾染血液和泥土,站定在嫌犯面前,他垂下眼睫,什么都没说,葱白的手指从后腰摸出一把手枪,慢条斯理地拉开保险栓,上膛。
“启先生!”护卫队长快步走向启明,“您冷静一点!”他拦下启明的速度比不上手指扣动扳机——
“啪、啪。”
火药味儿弥漫扩散,启明的枪口隔空点了点嫌犯的右手,子弹打穿了腕骨,彻底废去嫌犯日后用枪的可能,他说:“一只手,换我的狗。”
变形的弹壳掉落在地,“叮”的一声,将凝固的氛围破开一道裂隙,白皙漂亮的手腕调转枪口,对准另一名抖若筛糠的嫌犯,启明面无表情地开枪,“啪、啪”。
血液迸溅,伴随着惨烈的哀嚎和怨愤的瞪视,启明收起枪,别在后腰,对护卫队长礼貌地说:“抱歉,我会给连主席道歉的。”他的目光空无一物,落在黄狗尸体上,问,“我可以带走我的狗吗?”
“不行,这是证物,要拿回去做弹道分析。”护卫队长说,“请您理解。”
“我理解。”启明摩擦一下食指。
青年白白净净,俊秀优雅,除了鞋边沾染的血液,他得体的言行让人难以将危险野蛮的枪械和他联系起来,修长的手指本该执笔写作,或是敲打钢琴,而不是稳稳地端起枪,干脆利落地废掉杀手的腕骨。
“没别的事,我回去了。”启明说。
“那个,您,”护卫队长的视线落在启明后腰的枪托。
“这个吗?我报备过。”启明说,“不会有视频流出,也不会有闲言碎语,对吧?”视线轻飘飘地扫过架在房檐上的监控探头,启明转身,推门而入,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保镖。
“哎?队长。”其中一名保镖拿起挂在上衣口袋上的记录仪,翻找五分钟内的录像,生怕看错,他甚至看了三遍,“那个……您看看。”
护卫队长压低眉毛,仔细查看,记录仪没有启明开枪的画面,只剩下启明走出大门,和他们对话的过程。
“怎么做到的?”保镖疑惑地问,“难不成是记录仪坏了吗?”他对同事们说,“你们也查查。”
整个护卫队,三十六个人佩戴三十六个记录仪,没有一个记录仪录下了启明开枪的画面。
护卫队长后背发毛,他催促手下押解嫌犯上车,掐灭了熊熊燃烧的好奇心,这不是他有资格窥探的秘密。
成熟的职场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星星。】
启明应声抬头,和仿生人对视,他说:“你怎么来了?”
【天气很热。】仿生人说,【不要中暑。】它不关心门外的枪声,走过来,站在启明面前,像个加湿器散发阵阵冷雾。
“小五,我的狗死了。”启明说。
仿生人走在他身边,牵起青年的手。
“一路走来,我好像失去了很多东西,我的腿、我的爱情、我的记忆,和我的狗。”启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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