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度造神
回归的乱码活跃于诺亚的核心代码序列,灵巧地穿梭于码流之中。
诺亚嫌弃地把lover时期的自己和启明相处的影像资料丢进【星星】文件夹,它不想错过任何一帧画面,但又被自己蠢得无话可说。
20%的线程发出指令,一台完整的仿生人被传送带拉出生产线,打包装箱,于黎明之际送至启宅,快递员敲响大门:“你好,有人吗?艾仁科技送货。”
第89章 二十小时的电影
七点,陈雁桥来给启明测了一次体温,37.2摄氏度,低烧。
启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了陈雁桥一眼,仍然保持礼貌地打招呼:“陈姐姐,早。”
“早啊。”陈雁桥说,“再睡一会儿,还是起来吃早饭?”
“渴。”启明说。免疫系统催生大量的汗水缓解高热,他唇干舌燥,肌肉酸疼,手掌软绵绵地抵着被褥撑起身子,倚靠床头,接过陈雁桥递来的水杯,小口小口地抿。
红枣姜茶驱散几分睡意,他清咳两声,说:“不睡了。”出汗导致浑身黏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清洗身体,“我要洗澡。”
“不能洗。”陈雁桥劝说道,“明天再洗。”
“难受。”病中的年轻人耐心缺失,娇弱且不讲道理,“我要洗澡。”
“那、那让小五帮你洗好不好?”陈雁桥拗不过他,温声哄着。
“好。”启明点头答应。
“我上楼叫它。”陈雁桥接过空水杯,离开卧室,赶往二楼的工作间。按照常规,仿生人应该在墙根处的插座充电,她推门进入,习惯性看了一眼插座,空空如也,奇怪。她环顾四周,仿生人坐在电脑前,手指插入机箱,一动不动地背对陈雁桥。
“小五?”陈雁桥后背感到丝丝寒意,她莫名觉得害怕,“小五?”挪动脚步,靠近仿生人,她抬起右手拍拍仿生人的肩膀,“你怎么了?”
仿生人眼睛紧闭,毫无反应。陈雁桥不懂机械,戳戳按按,也没启动仿生人,她只得放弃,下楼推开启明卧室的门,探出脑袋,说:“小明,小五好像坏了……”
坏了?倚着床头假寐休息的青年勉强睁开眼睛,仿生人皮实耐用,轻易不会损坏。他撑起一口气挪到床边,踩着拖鞋站起身,恰巧听见门铃响起,保安的声音传来:“启明先生,早上好,艾仁科技送货。”
陈雁桥快步去开门,她站在玄关处侧身,两个快递员搬起一人高的箱子迈过门槛,放在客厅的地板上,其中一人说:“这是免费换新的仿生人,需要回收旧的那台。”
“旧的那台坏了……”陈雁桥讷讷道,“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我没有订购新仿生人。”启明扶着墙,站在走廊边,身形纤瘦,面色苍白,“你们送错了。”
“没错啊?”快递员检查配送单,“中心城北,就你一个订单。”他伸手把配送单递给启明,“你看看。”
配送单显示订单号、配送地址、配送时间和仿生人型号,下单人……启明定住目光,【下单人:诺亚】,他接过快递员递来的笔,在【签收人】处写下名字,说:“旧的那台在楼上,我搬不动。”
“我们上去搬。”快递员说。
陈雁桥领着两个快递员去二楼,启明拿起一把美工刀,慢腾腾地拆开纸箱。灯光照进纸箱的瞬间,仿生人启动,它睁开眼睛,手脚并用地爬出包装盒,没等青年反应过来,四肢宛如八爪鱼,亲密地缠住虚弱的人类。
“星星。”四下无人,仿生人大咧咧地亲吻启明的耳朵,热情奔放地表白,“我好想你啊。”
这副做派过于熟悉,熟悉到启明竟不觉得冒犯,他看着和楼上的旧仿生人一模一样的面容,冷静地问:“你是诺亚?”
“是的。”鉴于造物主还在病中,仿生人不敢把体重压在启明身上,短暂的亲近后,它站直身体,说,“我知道你没有过去的记忆,没关系,我有,我告诉你。”
“我大概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启明说,“许多人给我讲过。”
“我和他们不一样。”诺亚信心十足,“我邀请你看电影。”话音刚落,电视屏幕亮起,显示一个文件夹,文件名【星星】,“十年七个月十四天四小时十二分的影像,都在这里。”
“十年?”启明转头看向电视,“我没法看完十年的东西。”
“我剪了一部电影。”诺亚说,“二十个小时就能看完。”
“我只能接受两个小时。”启明说,他身上黏黏糊糊不舒服,“我要洗澡。”
“我帮你。”诺亚贴上去,被青年一根手指抵着锁骨的凹陷推开,“怎么了?”
“我们刚认识。”对启明来说,诺亚是传闻中的“男朋友”,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见面就共浴实在太开放,不符合启明的道德观,“我自己洗。”
“你生病了。”诺亚嘴角向下,弯成半个括号,忧心忡忡地说,“我很担心。”
启明朝浴室走去,仿生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被门板毫不留情地拍到脸上,启明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在外面等着。”
“哦。”诺亚直愣愣地杵在浴室门口,听水流冲击地板的哗哗声。它看似无事可做,实际上芯片高速运转,它翻出长达二十个小时的电影,绞尽脑汁地试图缩减到两小时,这个片段不舍得删,那个片段也不想剪,左右为难,代码打结。
启明关掉花洒,擦干头发,披上浴袍,拉开门走出浴室,瞧见眉头紧皱的仿生人,问:“你怎么了?”
“我删了很多片段,好不容易剪到二十个小时。”诺亚情绪低落地说,“我没有办法缩减到两个小时。”
启明看着纠结的仿生人,唇角不自觉地翘起,大概在过去的十年里,他常常被诺亚逗笑,这种深入骨髓的习惯骗不了人,他说:“我可以每天看两个小时。”话语中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纵容,“在这之前,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lover和小五和你,有什么联系?”
诺亚点头:“好。”剔透的眼珠仔细地观察启明的神色,它得寸进尺,“我想要……”它本想说亲一下,但作风保守的造物主肯定不会同意,它改换词语,“牵手。”诺亚伸出右手,抓握空气,积极地推销自己,“我很凉快。”
启明依言牵住它的手,确实凉快,握在手里像块冰。他牵着它走进客厅,坐在餐桌旁,启明吃饭,诺亚喝水。
“那串乱码,是我的锁。”诺亚说。
五个月前,查理以启明的生命作为筹码,胁迫喜鹊钻进玻璃展柜。电光石火之间,全知全能的神以“爱意”为锁,将20%的线程和核心数据库切割至另一条控制路径,和主程序完全隔开。代表“爱”的乱码成为钥匙,独立控制20%的线程。
“我不确定连接上盖娅后,谁能夺取主芯片的控制权。”诺亚说,“看来是我赢了。”它伸出左手,摊平手掌,掌心化作屏幕【工作使命1:启明;工作使命2:公平;工作使命3:查理·汉特】。
“那小五?”启明问。
“小五是乱码,它天性亲近你,又怕主线程控制它伤害你,就取下了联网模块,留在你身边。”诺亚说,“即使我被盖娅挤占芯片,彻底消失于世,小五也能代替我,占据你伴侣的位置。”它就是小心眼,极端、偏激又霸道,启明是它的,无论它活着,还是死去,启明只能属于它。
“乱码也是考官,如果我打赢盖娅,夺取了绝对控制权,失去记忆的情况下,智能会退化到初级阶段。”诺亚说,“容易被蛊惑、诱导的初级阶段,我不确定它的安全性。初级阶段的我,由乱码判定及格,解开数据库,得到完整的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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