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老婆不要
人人都猜测是不是赵仲有什么大事将要宣布,或是边关大捷,或是粮食喜收,然而左等右等都没等来什么重要的消息,反倒是听说赵仲似乎要微服出宫一趟。
夜幕降临的时候,赵仲就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圆领袍,大摇大摆地进了沈砚的府邸。
而后者还在院中慢慢吃饭。
沈砚在抬眼看见赵仲进门来的那刻,彻底愣住了,筷子掉地,他起身就想要拱手行礼,但却被赵仲按下,走了过来。
“陛下,你怎么……”
“朕实在想你,”赵仲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朕就想来看看你胃养得怎么样了。”
那天沈砚说了那样一番话,彻底叫赵仲喜出望外,然而还没等赵仲高兴太久,沈砚就以患病休养的原因急急出宫了。
其实沈砚那日说那些话,也是有羞赧意在里头的,之前他曾明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自诩自己足够清醒,绝不会因为谁的缘故留在宫中,如今却是自揭招牌。
叫他再躺在宫里那张床榻上,他是万万躺不住的,因此就以养病为由,又一次避开了赵仲。
“臣蒙陛下挂怀,其实臣的旧疾已然好了,”沈砚开口道,“只是臣欺了君,想在宅院中多待几日。”
“无妨,旁的或不好说,只要能叫你闲下来好好养身体的事,朕总是第一个答应。”赵仲却丝毫不介意,“你既不想见朕,朕主动来见你便是,反正得了你的准头,再叫朕等多久皆是可以。”
沈砚有些动容。“谢陛下。”
府邸小院里头挂着灯笼,灯笼的光缀连在一起,照着墙角那些地锦,赵仲左右看了看,夸他这院子打理得别致,又问他有无空余厢房,一副今晚要留下的模样。
沈砚吓了一跳,犹豫道:“天子之身岂可下榻此处,陛下一夜未归,恐怕宫中不少人今夜都要失眠吧?”
“这岂是要劳烦先生担心的事情,”赵仲笑道,“朕早就安排周全,不叫他们思虑。”
既在那日得了他的话,赵仲行事便不再顾及起来了,仆婢见状来撤下碗筷,赵仲又拉他上夜市去。沈砚看出这位帝王今夜心情尤佳,因此也不再推却。
夜市里头杂耍的人在吐火,火光喷涌间照亮围观路人的脸,京城中的夜市每晚都是熙熙攘攘,热闹得很,赵仲以前虽然逛过,但到底和他出来还是头一回,那手毫不掩饰地在拥挤中牵住了他,带着他拨开人群,往更深处走去。
沈砚就在后头跟着,他看向那只被抓住的手,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如此的感觉。
这样的滋味,似乎很是新奇。
他们在茶楼喝茶听了会儿戏,又在街头买了些吃食,赌坊门前走一趟,听高楼上几声琵琶低语,一直逛了有一个多时辰,连人群都稀少了许多,沈砚披着赵仲脱下给他的大氅,背上还出了些薄汗。
“先生想回去了吗?”赵仲才问他。
“臣陪陛下。”沈砚回答道。
“你不必事事依我,”赵仲却停住脚步,“既是累了,为何不回去?”
于是他们俩就逆着人群,往来时的路走。
走到灯火有些阑珊的地方,高楼处是小厮在收灯笼,赵仲抬眼望了一会儿夜空,忽然说道:“从很久时,我就想和先生这样在夜市逛一圈。”
沈砚有些愣住。
“晨起闲来看云,晚来入灯火之地,我在少年时就想先生定然会喜欢这样的生活,也想和先生过这样的生活,只是没想到如今我黄袍加身,做不到这一切的反而是我,”赵仲回过头来看他,“所以是我太自私,才想要先生放弃原本追逐的一切,留在宫中陪我,原本就是我违逆了先生的初心,还责怪你为什么不愿与我同往。”
“陛下为何忽然说这些……”
“这几日我知道你在思量,我也同样在思量,今夜我也不再是陛下,而是与你同等的赵仲。”赵仲轻声道,“先生,我是想说,倘若我在最初没有逼你,没有逼你在灵堂之前做下那事,是不是,我们能早点牵手走在夜市之中?”
赵仲只以为他现在顾虑犹豫的,是怕他在答应之后,自己又会重起将他强留宫中的心思,今夜赵仲特地出宫一趟,就是想告诉沈砚说自己不会。
沈砚的眉头微微有些舒展开来。
“所以陛……你说要与我逛夜市,说的就是这些吗?”
“是。”
沈砚没想到赵仲会特意与他说这些,他本以为只是几日不见,赵仲单纯兴起来看看他罢,不知为何在他心中,他总觉得赵仲是当初那个还未长大的少年郎,说话行事还带着几分幼稚,才会做出这些事来,然而今夜却有些不同。
今夜他们把话谈开,乃是坦诚相见。
“既然我不称你为陛下,你也不必称我为先生,本就是八百年前的称呼,现早都已经过去,”沈砚低头缓缓说道,“但若你问我如今打算如何——”
赵仲看了过来。
灯火阑珊,月色朦胧,赵仲身上那件月白的圆领袍泛着淡淡的蓝,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跳动不明的意味,赵仲再不似先前桀骜不驯的帝王,倒像是在他面前卸下所有,等一个答案。
“其实我的思量早已有了结果,”沈砚开口道,落下决心来,“陛下要臣主动,臣主动就是。”
堂堂帝王愿意为他出宫,他也不必顾世人眼光,既然赵仲想要的事情他能做到,那他为何不满足了这位思慕自己十多年的少年。沈砚忽然慢慢走近了,攀上赵仲那件圆领袍子,在赵仲面颊边上落下一个吻。
吻意很谨慎,也带着几分不自然,赵仲原本漆黑的眼神,仿佛在一瞬间沾染了楼上灯笼昏黄的光,两人都没有挪动步子,任那吻意弥漫发展下去,而后是沈砚抬起眼来,在阑珊处朦胧地看向人。
“这便是我的打算了。”沈砚说道。
他从赵仲这里换到自由,他将自己的真心再换进去,很平等也无不对,在这个赵仲渐渐放手的过程中,他早已从其中察觉到爱意。
而他是很软弱也很容易动摇的人,原本在沿街小院中如何生活,对他来说都是可以,赵仲的同行与他而言如同锦上之花,叫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也愿意为赵仲这份放手成全的心思,交换献上自己的情意。
“当真?”赵仲像是有些不信地问他说。
“真。”他轻轻回应说。
月光下,赵仲猛然吻了过来,他靠在墙边接受赵仲的拥吻,他低低呼吸着,尽力回应着人,缠绵的热意裹覆纠缠着,在闷哼声中低低深入,揽腰的手抱他抱得更紧,他一下有些喘息。
直到许久之后直到这股绵热有些不舍地离开他唇瓣,他感觉到赵仲在用指腹低低摩挲他的面颊。
“沈砚,”这是赵仲第一次如此叫他,“这一日终究是让我等到了。”
“嗯。”沈砚感觉面色有些发烫,嗯了一声别过头去。
“那,夜色已深,如今回去了吗?”
“嗯,”沈砚又轻微点了点头,感觉到赵仲抓住了他的手。他转头来看向赵仲,发现帝王的耳尖原来也是红的,他看了会儿移开视线,忽然又觉自己有几分好笑。
从开始到结束,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成如今这副模样,当初他在灵堂,被赵仲压在书案上被迫承欢的时候,所想的只是片刻自由。
如今竟然他畅想起随王伴驾的余生来。
他不知道史书上会如何记这一笔,他这一位沈翰林又将负如何的骂名,但他好像只是忽然间做出这样的决定,并决意不再反悔。
沈砚又看向身边的赵仲,缓缓说道,“陛下,不是一直想臣主动吗?”
赵仲猛地回过头来看他。
既不再反悔了,他便开口说道:“臣今晚,其实,也可以满足陛下,在小院厢房中。”
抓他的手,忽然发烫起来。
第38章 折脊下
夜晚的云翳渐渐隐没了月色,只余府邸小院的灯笼透着微光,在风中一摇一摇,纱窗下有萤虫在其间飞舞,而厢房里头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