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
姜遗光说:“不知道。”
他问:“你既然说了方伯的故事,你身上有面具吗?”
魏松亭一怔:“没有,我的面具放在家里了。”谁大半夜带着面具跑出来啊?
他忍不住又追问:“你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吗?我们不会一直被困在这里吧?难不成真是方伯……”说着说着,他打了个哆嗦。
此刻他无比痛恨自己逞英雄,跑过来提醒这几个人的行为,他还想回家呢,这叫什么事儿啊?这下好,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姜遗光说不上信还是不信,回道:“我们五个都是外来人,你问我,我倒还想问你,这个地方……”
他总觉得……面具有古怪。但如果魏松亭身上没有带着面具,为什么他也会被困在这里?——因为这个恶鬼要杀掉所有在延喜路的人吗?
延喜路……方伯的住处,方伯恐惧面具,却又戴着面具,死在了大火中。
方伯的遗孀……面具……傩戏……
姜遗光抬手按住太阳穴,用力揉捏隐隐作痛的穴位。
不会错的,他一定忽略了什么,而忽略的那个东西,兴许就是真相。
六个人一直都在黑暗中,他们当然不知道,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天刚蒙蒙亮,鸡鸣三声,许家人就起了。
大冬天的,他们还要爬起来给住在家里的那位小祖宗做饭吃。其他人可以让他们自己带干粮解决,村长的外孙就能不顾好了。
李氏先是去猪圈看了看,见猪没有冻死,放下心来,又去看了看鸡鸭,喂了吃食后,才转到厨房去生火烧水。她男人也起了,没多久就进屋搬柴劈柴什么的。
饭做好后,那小祖宗还没起来。
男人对李氏说:“估计这小兔崽子又起不来了,你把水盆端到他房间里去吧。”
李氏一听就朝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小点声!给别人听见了你这钱还挣不挣了!”说完又厌恶道,“你那个妹妹估计也躲懒赖在屋里不出来,你自个儿去给她端饭吧,锅里还剩一个窝窝。”
男人一听就老大不情愿。
对这个妹妹,他起初也是喜欢的,但这妹子的男人死了以后她就越来越古怪,死活不肯嫁人,非赖在娘家不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知道这盆水还要往回收?
再说了,她自己又养不活自个儿,吃喝拉撒不就都落到了他头上?
现在更是,人都疯了,一个疯婆子……
男人骂骂咧咧,还是揭开锅盖随手拿了俩窝窝头就出了门,歪七拐八绕到了许氏住的小屋子外,粗鲁地重重敲门。
“人呢?起来吃饭了!”男人敲了两下,没人应声,他也没耐心了,把窝窝头往怀里一放就准备往回走。
不吃正好,不吃还省了。反正一顿不吃也不会饿死。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他媳妇杀猪一般撕心裂肺的嚎叫。
男人一听就奔过去,等他到了以后,就看见李氏堵着村长家小外孙的房门不让人进,外边七八个住在他们家里的人围着看热闹,这个人说打开门看看吧那个人说要是出了什么事小娃娃那么点大怎么好?还有人想去村长家叫人的。
李氏一边堵着门一面嚎着想要把要跑的人喊回来,又不敢离开门。她怕自己一走这门就被人打开了。
她越遮遮掩掩,其他人越觉得有鬼,越想开门看看。
两边僵持不下,这时男人正好回来,有个男人撑腰,其他人也不敢像刚才那样放肆了,有几只差点伸到李氏身上的手也缩回来了。李氏也不嚎了,连忙叫道:“你来的正好,这些人可得看好了,别出去乱说。”
眼一瞪,一改方才撒泼打赖的委屈劲儿,骂道:“你们这些烂心肝的白眼狼!要不是我们好心让你们住,你们还能有这安稳日子?恐怕早就被那恶鬼吞了吧?”
一个远远看热闹的人筒着手:“嘿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大家都是给了钱的,你们夫妻俩收了多少自己有谱,再说了,你要是心里没鬼,你刚才叫什么?你怎么不敢打开门让大家伙看看?”
他一说话,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男人眼一瞪,大步过去就把门堵了,叉腰叫骂:“怎么着?还逼上门了是吧?我媳妇胆子小,见着个老鼠窜过去害怕。还有这屋子,我妹子在里头换衣服呢,你们想进去瞅啥?你们想瞅啥?不怕坏了我妹子的名声方伯大晚上站你们床头啊?”
他这话一听就是在扯淡!
偏偏没法反驳。
他都敢说自己妹子在里面换衣服了,难不成他们还真能闯进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姓许的不要脸,他们的脸还要呢。
把人轰走了,男人心里也打鼓啊。
他站得近,闻到了房间里飘出来的味道。
好像……好像是血味吧?
他有点腿软,都不敢想里头发生了什么。等那群人走了,男人回头就骂:“你这婆娘叫什么叫?死了爹了?”
李氏这回才真正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死死攥着男人,好像不这么做她就再也没有一点力气支撑,另一手抖着指向房门:“里面……不是,当家的,你,里面……”
男人也怕了,面上还撑得住,骂骂咧咧道:“老娘们儿就是胆子小,屁大点事吓成这样,我当年……”
说着说着他也觉得自己好像胆子大起来了,咽口唾沫,站到了房门前。
门里,飘出一阵又一阵血腥味,一点点往鼻子里钻。
并不浓郁,可一旦注意到,就再也没法忽视。
男人一狠心,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
那个名叫岁岁的小孩子,无比凄惨的死状!
眼前无比骇然的一幕让他顿时魂飞魄散,整个人都跌坐在地,等反应过来以后猛地踢上门转头就跑,李氏也跟在后边,两人一口气跑回了房间,关上门,扣上门栓,还把衣柜推到门口堵着,这样才感觉安心了一点。
男人也终于恢复了一点点理智,抓着李氏吼叫:“那个疯婆子去哪了?不是说有她在就不会出事吗?!”
李氏被他抓得疼,也尖叫起来:“我怎么知道?你早上不是去给她送饭了吗?那是你的妹子你怎么问我?”
是啊,他去送饭了,但是敲了窗户以后里面没出声,窝窝头就被他拿出来了……等等!
男人瞪大眼睛,拍案而起:“这疯婆娘不会跑了吧?!”
李氏惊呆了:“不能够吧?你可是她哥,她跑哪儿去?”
男人摆摆手,却没了继续说话的心思,而是琢磨起来。一个疯子,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所以……她会跑到哪里去?
“是啊,她会跑去哪里?”李氏又问出了这句话。
男人忽然觉得,房间里一下子就变冷了很多。
而眼前的李氏,低着头,很奇怪地摆动身体,两只手也晃来晃去。让他生出一种十分古怪的不安感。
再然后……
李氏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不,那不属于她的脸。那是一张,属于面具的脸。此刻,那张阴白恐怖的扭曲的脸,就这样死死地盯着男人。而她耷在两边奇怪摆动的手,越来越长,长到垂到了地上。
“你……你是……”男人后知后觉终于感到了恐惧,转头就要跑。但房门,刚刚才被他自己亲手反锁上,他还把衣柜堵在了门口。
他跑不掉了。
紧锁的房间里,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又很快安静下去。
这间屋里,也飘出了血腥味。
住在许家的其他人都听到了惨叫,由于这声惨叫实在太响,让他们也十分不安,便都跑了出来。
很巧的是,许家夫妇收了村长的钱后,担心照顾不好村长的外孙,就让他住进了家里最好的一间房间,也就是他们原来的房间。他们自己则住到了另一间屋里。两间屋距离不算太远,也在同一个方向。这些人听错了,以为声音又是从那间房里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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