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
他一直走,一直走,走了不知多久,不知多远,到最后,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就记得自己要出去。
但是……他后面怎么出来的,连他自己也忘了,可能是其他入镜人做了什么吧?他也记不清了。
总之,那一次死劫,他们逃出来以后,总算摸清了狐妖的底细,将狐妖附身的石像砸碎。狐妖曾魅惑人类,剥下他们的脸皮以冒充活人,他们想办法揭下了那些人皮后全部烧毁,狐妖便再无处藏身。
唐阅一边走一边回想自己那一次的经历,面上渐渐镇定下来。只是在心底深处,无法抑制的恐慌渐渐蔓延。
不会有事的,鬼打墙,不过是为了让人害怕,惊惶之下人就会失去神智,做出些无法挽回的错事来。只要他不慌乱,坚持往前走,总能想到办法出去。
不过……
为什么这个地方越看越熟悉?
好像,他曾经来过?
一想到这儿唐阅就连连摇头,丢掉那个荒谬的念头。
但眼前情形还是越看越眼熟,回忆逐渐涌上心头。而随着他逐渐清晰的回忆,面前道路也变得和脑海里不断清晰的场景越来越相似。
一阵冷风吹过,唐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等他回过神来,面前场景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奇怪的是……他好像想不起来刚才这个地方是什么样子了,仿佛刚才这块地方就是现在这样似的。
这怎么可能?肯定又是厉鬼制造的幻像。或许还是读了他的记忆。
经过近卫们的查证,他们都知道,不少厉鬼能洞悉人心,知道许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隐秘,或用于设下陷阱攻破他们的心防,或利用他们的记忆伪装成相识之人诱骗。
唐阅最讨厌的便是这点,此时,他看着眼前和很久以前自己渡过的那次死劫中一模一样的鬼打墙的画面,不免生出一些厌烦来。
一样的破旧砖石地面,一样的低矮房屋,小路尽头漫起薄雾,看不清远方。
这回,他能走出去吗?
唐阅辨认了一下方位,凭借模糊印象选了一条路,越走越远,身影消失在淡淡薄雾中。
……
兰姑从魏家冲了出来。
她本该把盒子里摔出的人皮面具放回去的,但是她不敢!伸手前她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那一刻,她头脑一片空白,完全跟着下意识的反应弹起来往外冲。
等她跑出来了,再想着后悔,可这时突然一阵风呼的把门重重关上。她便不敢再回去了。
谁知道那里有什么呢?
兰姑心还在怦怦跳,嗓子眼发干,浑身都有点软,在阳光下大口喘了几口气才确定自己跑出来了。但等她一抬头,就知道不对劲了。
魏家离许家挺近,半条街距离,来时这条街还人挤人热闹得紧,吵吵嚷嚷的声音叫人烦,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刚想到这点兰姑就猛地回头看去,狠狠一激灵。
身后……身后原本该是房屋的地方,不见了!变成了一片荒凉的废墟,明亮的天空也变得灰蒙蒙的,看不见云,尘灰笼罩着天地,让人看了心里就生出不安感来。
这是哪里?
兰姑警惕地在原地没有乱跑,而是不断查探周围。令她失望的是,不论看向哪个方位,都只有相似的破旧废墟,不见一个人影——不对,不如说这时候幸好没有看见一个“人”,否则,兰姑很难确定那是不是人。
阴冷的风不断从四面八方吹来,雾越来越重,渐渐的,能看见的事物越来越少。
兰姑左右观望许久,心一横,决定走出去试试。
如果猜的没错,又是碰见了鬼打墙,她以前在镜中也遇到过。只是不知道,这和面具又有什么关系。
这回死劫看似简单,仿佛只是一个做面具的手艺人因为中邪自焚而亡,在这个地方留下了诅咒。
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入镜人,入的是山海镜,过的是九死一生的劫难,为的就是破解怨鬼执念。这个故事看似简单,却漏了最关键一处——厉鬼是谁?
直到现在她还是有些糊涂,她猜测可能是魏松亭,也可能是方伯,又觉得不像。如果是他们,那他们的执念是什么?
魏松亭、方伯、面具……
兰姑把这些词细细咀嚼几遍,总感觉有些地方跟散落的珠子一样眼看就要串起来了,但最要紧的那条线找不着,像是被刻意模糊了。
方伯……面具……方相氏……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又蹦出这个唐阅曾经说过的词。
其实,她知道方相氏由来。
自从在京中被那个大头娃娃恶鬼缠上后,兰姑就找近卫查了此事,出乎意料又并不那么意外的是,大头娃娃的来源查不出来。
起先他们以为是小儿死去化为厉鬼,于是摸排了许多因意外死去了孩子的人家,兰姑看过后都感觉对不上。后来他们又疑心是杂耍团,查探后亦未果,兰姑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大头娃娃面罩”本身这个事物上。
并不查人,而是查面具。
她向近卫要了不少古籍,日夜通读,总算摸清了些面具文化,又名傩文化由来。最早最早……来源于上古时期原始巫术与部族图腾崇拜。
彼时古人,敬畏天地崇尚万象,风雷雨电地动山崩皆以为神灵鬼怪所为,因而制作面具覆面,以此妄图借神灵之力沟通天地,祈求风调雨顺,无病无灾。
说起面具,就不得不提方相氏。据说,方相氏为民间百姓信奉的驱邪除疫的神明,又为周时主持驱疫一事的官职,传闻面貌凶威,能使鬼怪生畏,见之即走,因而后世制作傩面具都称其有方相氏面容,以驱疫鬼精怪。
傩面具由此发展壮大,在唐宋时一度兴盛,甚至引入宫中。但改朝换代后,尤其在本朝,傩文化就慢慢衰落下去,这些个面具、傩戏,都成了节庆时玩乐消遣的用具,或许有人还用面具祈祷驱邪,但也不过图个心安,没几个人会当真。
于是,本朝了解傩面具的人也逐渐少了,倒是南方还算多些。
兰姑一边走一边想:方相氏……这样一个存在于传说中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人,他会和这个小村庄有什么关系?
姜遗光说查面具,不是查人。莫非……和方伯魏松亭甚至村长都没有关系,只是面具?
单纯的面具,也能成为恶灵吗?
一阵又一阵冷风吹过,兰姑打了个抖。
她忽然感觉,眼前的道路,似乎变得越来越熟悉了。
久违的记忆一点点攀上心头,兰姑左顾右盼,试图找出些不一样,可那种愈发熟悉的感觉涌上来。
她渐渐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事。
应该算很久以前了?不对,其实也没有几年,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再回想起成为入镜人以前的日子,简直像上辈子那样久远。
但是……
兰姑快走几步,眼神一点点变得不可置信。她想起来了!这里她来过!
不对,是厉鬼摸清了她的记忆,制造出了和当年一样的幻境。
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她也才成为入镜人没多久,即便心里设想的再好,再怎么安慰自己,初次从镜中九死一生逃脱后也是几乎夜夜做噩梦,一闭上眼睛就会梦到有鬼追着自己,追上后就是各种无比凄惨的死法,种种恐怖情景让她根本没法入睡,日日夜夜噩梦叫她不得安宁,很快就憔悴下去。
因为入镜人的身份,她不会生病,只是看着没有精神。
那时候……她有一个好友。
她无意间向好友倾诉了自己的苦恼,却引来了一场灾祸。
好友见她憔悴,十分关怀,几度追问。兰姑满腔委屈恐惧无处倾诉,终于遭不住,就说了。当然她还不敢把山海镜的事说出去,只说自己夜夜做噩梦睡不着。
好友就说她认识一位阿婆,那个阿婆法力高强,能给人算命占卜解梦,看面相算吉凶。
她……她本来不信的,近卫们说过很多次,镜外没有人能真正对抗鬼怪,只有山海镜能够收鬼。可她心里又忍不住想,好友从不说假话,万一……万一说的是真的呢?天下之大,谁知道有多少能人异士,万一那个师婆真有些本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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