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研究所
“你们去哪了,”张恒对我们道,“又背着我偷偷走,也不跟我说一声。”
阿尔敏闻言从终端里探头,“是张恒哥和修女聊的太入神了。我们说过了。”
“是吗?”张恒对阿尔敏的话深信不疑,提起这个,他对我们晃了晃手里的茶包,“这是她送给我的,我已经学会了泡茶的手艺,等回去我要试试。”
有这么一个故事。据说你的朋友突然和异□□好,又带回来了很多战利品,这或许是用某些东西换的。我偶尔想要逗逗他,问问张恒最近在哪里发财。
我没有问出来,担心他会讲我。
“张恒,给我一个这个。”我指了指他手里的塑封袋,那原本是用来装茶的,张恒递给我之后,我把漂亮的石头全部放进去了。
“这些……全部都是阿尔敏的战利品。”我晃了晃,朝阿尔敏微笑道。
阿尔敏注视着我,他嗯一声,拿着那些石头,我再看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没有了,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
“你们两个……还像是孩子一样。”张恒说。
我们在寒风天里等待列车经过,站台人很少,在接近傍晚时,列车才到达,天边的夕阳只留下非常淡的痕迹。
黑中透出的橘红,颜色非常浅,转瞬之间就消失了。
当我们坐上列车时,只剩下铁轨经过的声音,落在耳边呼啸而过。那些树林全部变成粗犷的线条填充在窗户上,窗户成了变幻的画板。
我们静静地都没有讲话,我注意到张恒在看向窗外,他在看窗外的风景,并且看的十分入神。
我的肩膀上落下重量,阿尔敏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林问柳,”张恒侧过脸来,他注意到了我在看他,他对我道,“下次……还一起来吧。”
他的话令我感到意外,闻言他轻声咳嗽,对我道:“我并不是因为喜欢这里……只是意外的经历也能带给我科研灵感,这里的茶也很好喝。如果我不是科研人员的话,我大概会选择过这样的生活。”
人在距离之中总会产生美好的错觉,事实上,在这里居住的人们,他们因为在郊外被限制自由,很想到佩德兰的市区。
“嗯……那样再好不过。”我对张恒道。
我看向阿尔敏的侧脸,车厢里放着战前的和平宣言之歌。它的曲调那样悠扬,那样的美好,如同一场恢宏的美梦。
是谁降临人间,带来美好的意志。
是谁在为我们凋零的土地哭泣。
是谁留有残垣,赐予我们最后的净土。
是谁教会我们感念,怜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切赞美与诗的具象,化成五彩斑斓的人间。
且让乌云散去,再无黑暗阴冷的夜晚。
我们在黎明吟唱,终有一日会再见面。到那时,我向你诉说我的爱意。
“轰隆——”一声,防辐列车在站台停下。
“阿尔敏……醒醒,我们该回家了。”我肩膀上传来重量,阿尔敏双眸紧闭,我的嗓音十分平和。
“阿尔敏……”
车门打开时,冷气扑面而来,以及我触碰到的冰凉温度。
……阿尔敏并没有醒来。
第70章 消失的繁星
“阿尔敏……阿尔敏?”我摸向阿尔敏的脑袋, 他的体温十分正常,手掌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
张恒的神色变了些许,他推了推阿尔敏的肩膀,“阿尔敏……?”
我收回了颤抖的手掌, 某个瞬间, 我的心崩成一条紧实的弦, 随时都有可能断开。我努力地维持自己的情绪,打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在二十分钟之后赶到, 我和张恒坐在长椅边, 我们两人进行了简单的对话。
“平常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身体不舒服之类的。”我问张恒道。
张恒闻言回复我:“没有。很抱歉,林问柳, 我只知道他发烧了, 除此之外,我不清楚他的身体。”
“先不要着急,可能是太累了……我们要听听医生怎么说。”张恒对我道。
他明明在安慰我,他自己的神情却十分的糟糕。我们扶着阿尔敏坐在长椅上, 阿尔敏昏迷过去的侧脸安静恬淡。
随着刺耳的声音逼近,闪烁的灯光呼啸而鸣。救护车到达站台, 我和张恒随着医护人员一并上车。阿尔敏躺在床舱上, 我仔细的回忆着最近的一切。
在我回忆时,我意识到……我对于那片记忆十分模糊。我只记得自己在照顾他,事实上我的心在外面,时间一天天很快就过去了, 他的身体情况……除了第一天的体温之外, 我没有对他做其他的检查。
我只是按照我自己的个人经验, 在他的烧退了之后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医院之后,阿尔敏被推进舱室里检查, 灯牌亮起,我和张恒只能等在外面。由于我的脑袋乱糟糟的,我只能感受到自己掌心出了一层冷汗。
我的脸色想必不是很好,以至于张恒叫我时我没有反应过来,他看向我时神情有些惊讶。
“林问柳……你在紧张吗,不要紧张。不用担心……他是个好孩子,上帝总会眷顾他的。”
我努力地朝张恒微笑起来,低头看见自己的双手,指尖出现了幻影。我到底在做什么呢……我每天什么都没有做,从来没有关心过他。
阿尔敏经常去长官楼下等我,我对于他等待的时间一无所知,当我得知时,我只会在见面时感谢他,给予他希望,让他以为等待永远会有好的结果。
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
我的脸颊埋在掌心,医院惨白的灯光令我喘不过气来,这里的空气压在我肩膀上,沉重的逼着我窒息。
“砰”的一声,灯牌变得灰暗,医护人员从舱室里出来,她手上的终端设备亮起,看向我们两个,“……你们谁是他的家属。”
“我是。”我和张恒同时出声,张恒拍在我肩膀上,随即对医护人员道,“我们两个是他的监护人。”
走廊静的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医护人员的嗓音清晰而平静。
“如果是你们两个……你们两个之前为什么没有带他来做身体检查,他之前是否经常出入核辐射感染区域。或者是核辐射病人有过长时间的接触。”
“很不幸,”医生对我们道,“现在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尽管核辐射感染几率万分之一……但是仍然存在。他是那万众之一的不幸。现在只能进行手术,尝试修复他身体里的骨髓系统。”
对方的声音落在我耳边,我耳边嗡嗡作响。远处的钟声响起,有人似乎在我耳边吟诗。
——当你在为错过太阳而哭泣时,你也要再错过群星了。
我心底出现了裂缝,干涸的眼泪从裂缝里流出来,浸湿了我的身体,让我整个人变得灰蒙蒙的。
“同时你们也很幸运……前段时间科研成果的引进能够治疗核辐射感染。手术需要剔除他的一部分器官,我们建议选择他被感染的地方……以及,由于治疗已经延迟,他术后仍然有百分之五十的风险复发。”
“感染的地方扩散,可能会令他变成植物人、偏瘫,或者智力系统受损。”
“最佳的手术时间还有八个小时……你们尽快做好决定。”医生留下这句话之后离开,走廊里只剩下我和张恒。
我和张恒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我也许能够明白,和我相比,他的自责情绪可能会更加严重。我们两人如同一起被丢进阴暗逼仄的山谷。
前方只有一道渺小的缝隙,透出微弱的光。
“……至少还有希望,这件事需要告诉阿尔敏,我去看看他有没有醒来。”我对张恒道。
这个时候,或许应该努力保持镇定比较好。在我侧目时,我稍稍顿住,在我瞳孔里的张恒,他的眼眶红了。
显然,让我看到他这副模样,他十分的丢脸,他用自己的手掌遮住了半边脸,别过脸去,尝试把泪意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