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仙尊的崽跑了
狂扬好整以暇:“都是些没甚么根据的传言。”
殷淮梦冷冷道:“你才对随澜的父亲痛下杀手,就说只是没根据的传言,你不脸红么?”
“仙尊,你先走吧,我要听听他的理由。”
殷淮梦猛然一僵,他回过身,对着江随澜,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狂扬凉凉道:“这时候不该叫仙尊了,他已堕魔,改叫魔尊吧。”
沉默中,江随澜眉眼间是肉眼可见的厌烦。
他突然背过身,扶着廊柱,无声地干呕了一下。真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殷淮梦都不舒服。也许是他太抗拒了?抗拒到身体都与他不对付。
殷淮梦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只好说:“我去院外等你,若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过来的。”
江随澜没有应。
殷淮梦觉得有几分心酸。
他站到院外,才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何其像以前的江随澜。
在雁歧山,他偶尔会去学堂给弟子讲学、去武场指点弟子的修习。他的本命武器虽是琴,但于剑术亦有几分精通,教修为明镜以下的孩子绰绰有余。
每到这时候,江随澜就会抱着不那么情愿让他抱的云片糕,拿着他比较喜欢的几个口味的丹药,拿两本话本,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边自娱自乐,一边等他。
每次都笑嘻嘻地说:“师尊,只要你一想我,在里面叫我一声,我就会第一时间、咻地出现在你面前。”
殷淮梦没应过这话。
不仅没应,还觉得江随澜黏人得有些烦。他做的都是正事,江随澜却满脑子只有情爱——只有他。
殷淮梦转过身,望着那院落。
被他识破后,狂扬再没有遮挡他浑身的浩荡魔气,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将院子笼得严严实实,殷淮梦只能听到细碎低语。
真打起来,不论有没有那条龙,殷淮梦都不是狂扬对手。他几经受创,虽如今又恢复到了化境,但根基不稳。
从细碎低语中,好像听见了随澜的声音。
又想到随澜。
江随澜陪了他很久,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只要他一抬眼,就可以看见他。可他似乎从没认真看过他。
至于“叫他一声”,更是从没有过。
他那时饱受无情道反噬之苦,一边唾弃自己沉沦,一边又想,这沉沦自己知晓便好,偏偏江随澜在雁歧山招摇过市的,恨不得全天下人都要知道。
怎能这样?
他后来便和江随澜提过一次这事。
后来……
江随澜就再也没有这样了。只在小银峰等着。
殷淮梦不记得江随澜听到他说“不要再做那样的蠢事”这话时有没有生气、有没有伤心,只记得后来他笑眯眯地说:“那我在小银峰等师尊吧,保证师尊一回小银峰,第一时间就能看到我!”
想到现如今小银峰的空空荡荡,想到现如今江随澜的冷淡疏离,殷淮梦痛苦地想,他那个时候怎会觉得那样黏人的随澜烦人呢?
现在想来,他说那样的话,随澜怎么可能没伤心。
只是他有意不去看、不去体会江随澜的心情。
他修无情道,向来是不体会别人的心情的。他有他做事的道理,又是化境尊者,旁人便有不满,除了忍,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倒是师兄弟间说话直接些,尤其踏月,不知道是否因为是女子,简直比他纤细敏感百倍有余,他训个弟子,踏月都要说:“师兄,你这样凶,他怕得什么都听不进去,于修为也无益啊。”
那弟子怕了吗?
殷淮梦觉不出来。
现在回望过去,殷淮梦才想,自己原来已错了那么久。
不多时,江随澜和狂扬从里面出来了。
江随澜的脸色惨白如纸。
狂扬说,世间永远只能有一条白迆。魔神血脉会随着生子传递到孩子身上,并且,随着孩子的长大,会逐渐吸取走孕育他的两个人的血、魂、气,直到二人死亡,这时白迆血脉才会完整。若孕育白迆的人提早死于他人之手,则他们的血、魂、气会自发地流入白迆体内。因血脉牵连,整个过程仿若祭祀,父母是孩子的祭品——是白迆的祭品。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白迆传多少代,就是吃了多少人。
当年他带江微走,就是要想办法破解此局。
“可以不死,”江随澜说,“我不要完整。”
狂扬说:“你可以不要,他不行。”
他指向江随澜的肚子。
江随澜沉默良久,说:“你刚来时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宋从渡要杀你,所以你要先下手为强杀他。尽管……以父亲修为,根本动不得你分毫。”
狂扬说:“我做事从来不是只有一个理由,随澜。”
江随澜顿了顿,问:“若我把这孩子生下来,他长大,我会死,师尊也会死吗?”
狂扬说:“是的。”
“破解之法呢?”江随澜定定看着他,“你说当年你带江微走是为了破解此局,破解之法呢?”
狂扬说:“修至无境。”
江随澜的脸一点一点白下去,他喃喃:“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修得到无境。
那样玄之又玄的……无境。
在不到七个月的时间,无境。
怎么可能。
想着想着,他又笑了。那笑似哭。他对狂扬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出了院子,狂扬朝云间吹了声哨,魔龙身形缩小,从云上下来,像条极细极小的蛇,缠在了江随澜的腕上。
魔龙在冥河伴白迆而生,本就不属于狂扬,而属于白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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