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用指南
“哟,早啊。”彭老板大早上起来就精神抖擞,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又进行了什么双修大法,他晃荡到潜岳面前,伸手拿指节敲了敲桌子,“少吃点,一会儿带你出去蹭喜宴。”
他嘴上说着让别人少吃,自己却顺手捏了一个小笼包放进嘴里,潜岳吸溜了一口粥,从碗边抬头看他:“老板,我又不算家属,去蹭饭不太好吧?要不我还是留下来看店吧。”
“怕什么,”彭彧老实不客气地坐下了,拿筷子在其中一个包子皮上戳了个小洞,执起醋壶,用细细的壶嘴往包子里灌了点醋,“这个婚礼呢,就是人越多,越热闹,而且我彭彧带去的人,就算是临时从路边拉的乞丐,他们都得敬为上宾——你说是吧?”
他最后一句明显不是对潜岳说的,他筷子往旁边一撇,李一泽正好走过来叼走了包子,含混不清地说:“你也别太得意了,这冼州你最大,可狐狸的地盘毕竟不在冼州……嗯,婚礼地点在哪儿?”
“我看看,”彭彧说着拿起那张请柬,一翻顿时乐了,“别说,离咱这儿还挺近,开车的话……一个来小时吧。潜岳快点吃,吃完咱们走。”
潜岳应了一声,飞快地塞完剩下的包子和粥,可谓风卷残云,连粒米都不剩,随后打了个饱嗝:“我吃完了。”
彭彧:“……”
这姑娘大概记忆只有七秒。
彭彧站起身来,抄起小黑龙挂到自己袖口,又抓起黄豆放在肩头:“那就走着。”
彭大老板拖家带口从客栈出发,因为住店的客人们还需要活动,跟客栈合作、每天定时定点来送饭的餐厅、小吃店也得进出,所以他也不好锁门,就这么大敞遥开地走了。
三人上了他那辆从挡风玻璃到排气管都写满了“骚”的黑色小跑,这还是潜岳第一次坐自家老板的车,坐上去只有一个感觉——车随主人。
车上挂着的熏香是那种世面上都买不到的沉香,香味不重,但闻着非常舒服,而且提神醒脑。沉香下面的穗子是彭彧自己加的,外行人看上去只知道是一撮白毛,而实际上这毛是彭彧给自家龙梳毛的时候梳下来的,慢慢攒成一把,是货真价实的“龙毛”。
也不知道某龙看见这撮毛是何感想,反正彭彧自己很喜欢,有事没事撸两把,以解心痒。
彭彧开了一路车,李一泽坐他旁边吃了一路零食,等到了指定地点,潜岳已经快被嗑薯片和饼干的“伴奏”催眠得睡着了,她揉揉眼坐直,看到车窗外的景色顿时愣住:“老板,我们这是……到了哪儿?”
“狐狸的地盘啊,”彭彧找到停车场停了车,把请柬带在身上,推了一把李一泽,“别吃了,下车。”
潜岳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率先从后座跳了下来,只见此处青山绿水,虫鸣鸟声,远处一座高大的楼阁矗立在层林掩映间,古典与现代气息相结合,庄重而不失灵动。楼前有一个广场,广场里已聚集了许多男男女女,都戴着狐狸脸面具,或坐或立,彼此之间谈笑风生,气氛一派和谐。
三人刚一下车就有狐族人迎了上来,或许是为了方便辨认身份,他们虽然是人形也戴着面具,身后却都露着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两只狐狸各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各种款式的面具,彭彧从里面挑了一个黑色的,问对方说:“假面舞会?你们还挺会玩儿啊。”
狐狸侍者朝他点了一下头,身后的尾巴也跟着小幅度地摆了摆,李一泽在另一个托盘里选了一个眼角带淡妆的白色面具,潜岳挑了个点缀羽毛的,全部戴上之后,狐狸侍者又指了指彭彧手中,后者秒懂,把手里的请柬放在了对方托盘上。
狐狸朝他一鞠躬,伸臂做了个“请”的动作。
三人在他们的带领之下接近了那栋楼,这回狐狸侍者终于开口了:“非常感谢三位的到来,婚礼还有两个小时开始,三位请随意。”
彭彧朝他一点头,视线往四下逡巡一圈,轻轻扳过李一泽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问:“来的这些都是什么人?”
“90%不是人,”李一泽抽着鼻子闻了闻,“除了狐狸,还有……唔,酒?”
他话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目光一拐,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走了——广场中央有一只巨大的狐狸雕塑,呈坐姿,两只前爪像人似的抱了个揖,雕刻得非常逼真,可谓毫发毕现。
而雕像被一圈盖着红绒布的桌子环绕,桌上摆放着各种点心和红酒,作为资深吃货兼酒鬼的某龙一闻到味儿就不老实了,立刻凑上去捞了一杯。
彭彧还没来得及阻止,忽听楼门口一阵骚动,他探头望去,只看见穿着婚纱的新娘子竟然提前跑了出来,她好像非常焦急,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大概是嫌头上垂下来的纱挡眼,直接将其掀开了。
彭彧的视线一直跟在她身上,也不知联想起什么,即兴吟诗:“美人卷珠帘……”
直到他看清对方的脸,登时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都睁大了,勉强补上后半句:“嘶……万径人踪灭。”
第7章 藏狐新娘
彭彧实在无法用一句话形容这位新娘子的长相,她跟人们心目中普遍的狐狸模样实在是大相径庭——方脸,小眼睛,呆头呆脑的,缺了一股灵动劲儿。
于是彭彧扒住李一泽的肩膀,在他耳边悄悄说:“我说,没人告诉我……是藏狐啊?”
李一泽盯了那新娘子半晌,又抿了一口红酒,也偏过头来低声说:“我觉得,可能正因如此才让我们戴面具,省得难堪。”
彭彧支吾了一声:“有道理,不过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婚礼还没开始她怎么就跑出来了?”
李一泽摇摇头,彭彧一拍他肩膀:“你先吃着,我去问问——看好潜岳啊。”
某龙十分敷衍地应了一声,端着酒杯目送他远去,而彭彧身上趴的那只小黑龙不知什么时候飞到了李一泽手腕上,探头探脑地盯着他杯子里的酒。
“你也要喝吗?”李一泽丝毫没有“不要教坏小孩子”的自觉,相反还专门把人家往沟里带,“会喝酒的龙才是好龙。”
于是年幼无知的小黑龙便信了他这龙言龙语,一头扎进了酒杯里。
旁边潜岳看着这一幕,从蛋糕上挑了一小点举到头顶,被卧在她头上的黄豆一口叼走。
彭大老板并不知道自己前脚才走,后脚两只“跟宠”就受到了荼毒,他穿过人群走到楼门口,发现那藏狐新娘子已经被众狐狸簇拥着进了楼,他脚下微微一停,还是选择追了上去。
一个狐狸侍者拦住他的脚步,彭彧也不想闹出误会,索性摘了面具:“是我,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需要帮忙吗?”
彭老板当年对狐族有恩,狐狸们没几个不认得他的,也没人敢不尊敬。对方一见是他,顿时露出为难的表情,犹豫片刻之后还是选择了妥协:“您随我来。”
彭彧跟着他走,竟然直接被带进了礼堂,狐狸新娘坐在桌子上赌气,旁边有几只毛都白了的老狐狸正在劝她,这几只狐狸没戴面具,彭彧发现他们也是标准的“藏狐脸”。
……他好像一不小心捅进藏狐窝里来了。
彭彧又看了看身后待命的狐狸侍者,好像已经透过面具看到一双双目光呆滞的眯缝眼。
于是他浑身一个哆嗦,赶紧收回视线,随手拍了拍一只老狐狸的肩膀:“我说,咱这婚礼还办吗?”
狐狸长老还没说话,坐在桌上的新娘子先抱怨起来:“办,还怎么办啊!人都跑了,让我嫁给空气吗?”
彭彧一听——婚礼当天新郎官跑路,这可真是个大新闻。
哪里热闹往哪里凑的彭某人闻言更有兴趣了,又往前凑了凑:“那你们快去追啊。”
“恐怕追不回来了,”一位狐族长老叹了口气,“他昨晚就不见了。唉,说也奇怪,他虽然是人,可确实会点法术,给我族一只负责照顾他的小狐狸下了药让他睡着,又把他伪装成自己的样子,放在房间里说他休息了不让打扰,我们到刚刚才发现那不是他。”
彭彧心说人家“眼大无神”,你们这眼小眼神也不怎么好,又问:“他为什么跑?”
“还不是因为嫌我丑,”狐柏气鼓鼓地拽掉了头上的纱,“早知道我就不给他治眼睛了,瞎的时候说不管我长成什么样都喜欢我,现在好了,骗我给他治好眼睛就跑路,人类果然最不可信了。”
“最不可信人类”之一的彭某人无辜躺枪:“那你为什么还要嫁给人类?”
“现在不是时兴人和妖结婚吗,”狐柏撇了撇嘴,“而且族里近年来结婚率下降,为了鼓励我们结婚,说结婚就送小别墅,我正好缺房,所以就随便找个人嫁喽。”
彭彧:“……”
几个狐族长老连忙咳嗽:“那个……小柏啊,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你也不用……”
彭彧扯过话头:“这样吧,不管怎么说是他犯错在先,要不我替你拟个通缉令,通缉他,怎么样?”
“通缉什么啊,”狐柏从桌子上跳下来,“反正我跟他也没感情,跑就跑了吧,我认识他一共都没超过一个星期,连他姓什么还不知道呢。”
彭彧:“……”
几位狐族长老纷纷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脸,看表情是很想让她别说了,然而这位藏狐姑娘心直口快、雷厉风行,已经开始拆头上的装饰品:“反正他也长得不帅,又没钱,大不了我不要小别墅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狗尾巴花。”
彭彧简直要给她跪下:“那你这婚礼……”
狐柏把婚纱一甩:“不办了!把他们都请进来,假面舞会!”
于是好端端的一场婚礼就被她一句话给推了,礼堂摇身一变变成了舞厅,不明所以的宾客们纷纷被赶鸭子上架,稀里糊涂地参与进来。
好在妖怪们并不是很在意细节,不管婚礼还是舞会,只要有吃有喝能玩就够了。
现场一片群妖乱舞,彭彧带着自家的龙和自家店员找了个小角落蹭吃蹭喝,李一泽听完他的叙述之后说:“狐狸们还真的是不讲究。”
“讲究”的前任龙王大人已经拿红酒把自个儿族的小崽子灌醉了,小黑龙趴在桌上睡得昏天黑地,连黄豆啄它都不醒。彭彧手欠地来回扒拉它,凑在李一泽耳边说:“还是我讲究。”
李一泽哼哼一声,并不觉得收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破妖怪还连客栈门都不关就走人的彭大老板到底讲究到哪儿去,他视线一偏,又不知相中了什么好吃的,就要起身去拿。
结果他刚一站起来,竟然身形一晃又跌回原位,用手撑住了头。
彭彧觉得奇怪,连忙问:“怎么了?”
李一泽眼前开始出现重影,他感觉自己浑身发热,有气无力地说:“这里的酒……好像有点上头。”
第8章 螳螂捕蝉
“上头?”彭彧一脸惊讶,“不会吧,你不是千杯不倒吗?而是这是红酒啊。”
李一泽支吾了一声,眼皮越来越沉,慢慢趴在了桌子上:“彭彧……我……撑不住了……”
彭彧:“……”
这到底什么情况?
彭彧闻了闻杯子里剩余的酒,没闻出什么异常,而且他自己也喝了不少,完全没有要醉的感觉。他正疑惑的时候,忽然发现旁边几桌的妖也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有的甚至直接现出原形,面具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