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只不过他被放血那晚, 回廊上的人们虽大多面无表情, 姿态中却带着一丝虔诚。但这时他眼前的人们却不同。他们脸上的表情, 是厌恶, 是不屑, 甚至还有淫-邪。祁杉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视线尽头, 是一个被困在猪笼里的人。
那人原本应该很高,却被麻绳捆住, 无可奈何地被塞在猪笼里,手脚蜷缩。
人们抬着猪笼从祁杉眼前走过。祁杉可以感觉到,此时自己的表情是麻木的,若要深究,应该还带着与其他人相同的厌恶和不屑。
他与猪笼里的人四目相对,那人脸上身上都是血污,明明狼狈不堪, 却在经过他身前时对他笑了一下。与其说是笑,却带着太多的怨毒和憎恨,那人说:“祁连宇,我在地狱里等你。”
“不了,地狱那种地方,还是你自己去吧。”祁连宇冷漠地对他道。他却笑得更加放肆,笑声张狂,直到“噗通”的落水声传来,那笑声还在南塘上空回荡了许久。
人们在湖心亭等了片刻,火把靠近水面,细细观察着水下的动静。等到水面上连涟漪都散了,这才纷纷离去。
而祁连宇就在人群中,顺着人潮一步步走回镇子里,走回祁家祖宅,走回自己的卧房。房里似乎有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气息,之前不曾察觉,这一晚却不知怎的十分明显。祁连宇躺在床榻上,鼻尖是那丝不属于自己的气息,一直萦绕不去,害得他做了一晚的噩梦。
梦里光影交错,他还是个小小少年,偷偷跑出家门到梨园去看戏。看门的见他年纪小又没带钱,虽说穿得一身富贵,但一想就知道是个偷跑出门的调皮鬼,说什么都不让他进。他只能费了半天劲去爬墙。
刚刚爬上墙头,梨园里面便是一阵喝彩声,吓得他险些仰面摔回去。戏台之上,一抹修长清丽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底,就再也挥之不去。
下一刻,戏台轰然崩塌,那抹身影站在残垣断壁间,形容狼狈,浑身浴血:“祁连宇,我在地狱里等你。”
从此最怕再做这个梦。
祁杉从祁连宇的噩梦里醒来,眼睛一阵酸涩,不用看也知道黑眼圈很重,不用摸也知道眼睛很肿。青玉还在他身边睡着,面容和神态跟梦里的那个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但这的确是一个人。
梦里那个人没能下地狱,自然也没等到祁连宇。梦外的这个……想到这里,祁杉一阵心烦意乱。
一大早,祁杉顶着俩黑眼圈,游魂一样晃荡着去了学校,上了四节不知所云的课,又游魂一样晃荡了回来。
正赶上姥爷给青玉换药。正如姥爷头一天说的那样,青玉的伤口恢复得很快,与前天晚上相比,伤口周围的撕裂伤已经明显愈合了一部分。青玉本人看起来也好像精神了些,比起前两天的病病殃殃来实在好了不少。可能真如姥爷所言,过不了几天就能痊愈了。只是他的法力……
“喂,你的法力什么时候能恢复?” 祁杉把书包扔回房间,又回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青玉在床上实在呆腻了,换药也是在客厅换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打在他脸上,皮肤细腻剔透果然像玉似的。祁杉心想着果然人如其名,转念又觉得不太对,因为他不是青色的。想象着青玉色的青玉会是什么模样,祁杉被自己的想象力惊悚了一把。
窦姥爷专心致志地给青玉缠纱布,没注意到祁杉精彩的表情变换,青玉却看得很清楚。他迎着祁杉的视线看回去,露出一个标志性的温柔笑容,下一秒祁杉就转开了眼。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以前没有过这种情况,也许等我的伤好了法力就恢复了,也有可能要再等一年多,到我真正长成的那天。”眼见祁杉躲避自己的视线,青玉神情不变,认真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
“真正长成?” 祁杉又把视线转了回来。
青玉点头,“如果按我正常生长的速度,我应该需要两年左右才能渡过不稳定期,恢复我原本的模样。但现在我提前恢复了外貌,法力却跟不上。而且不但是跟不上,反而倒退了不少,现在几近于无。所以我猜,可能要等两年的过渡期结束法力才能恢复。”
“那这两年,不,还有一年多,我岂不是就一直看不见严和了,那我怎么帮他?”
“也不一定。”青玉宽慰他,“只是猜想,也许会慢慢恢复。再说……”
“什么?” 祁杉问。
“我还看得见,我可以代你去见严和,然后给你们转述。”
对于青玉的提议祁杉不置可否,怏怏地缩到了角落里去打电话。青玉的视线跟随了他好一会儿,终于不舍地移开,又冷不丁地对上了姥爷探究的目光,“就这么稀罕那小子?”
“嗯,是啊。”青玉大方地承认。
“可是他对你没意思啊,你这么看着他不觉得累吗?”
“我习惯了。”
姥爷摇摇头:“我老头子是不懂你们这些情啊爱啊的,像我们那个年代,能活着都不容易了,只求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哪有闲情管那些不顶饱的事?你们倒好,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才有那个闲情逸致。”
青玉没反驳他,只是笑:“姥爷,我们那个时候也不见得就过得有多好啊。要是真的过得是舒坦日子,恐怕也没有现在的我了。”
姥爷对他话中的意思只有一知半解,但这也够了。他不由得叹息一声,情爱这东西真是玄乎。
祁杉对另两人的对话一无所知,拿着新买的手机拨通了钟菡的号码。号码还是从祁杭那里问来的,祁杉的手机连带着手机卡一起牺牲在了不知名的角落,他又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能从别人那里问。而这个别人的人选实在不多,目前最方便联系到的就只有祁杭一个。
至于还躺在病床上的祁杭,一听说有办法让严和还阳,立马吩咐下属去了自己家里,好不容易才找到手机送过来,把钟菡的手机号规规整整地发给了祁杉。至此,祁杭才终于得知自己的家门被救护人员们给砸了,至今未能维修,当然,这不是祁杉该操心的事了。
祁杉把几经波折才到手的手机号存进新手机,带着莫名虔诚的心态按下拨号键,等着那边的回应。
谁知天公不作美,钟菡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祁杉一连拨打了七八次,终于在失去耐心前听见了接听的声音:“喂?童童。”
久违的称呼听得祁杉一阵牙疼。“钟菡,最近你到哪里去了?”
钟菡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问候电话,真的开始跟祁杉数算起她最近去过的地方:“从南塘离开后去了东北的一座雪山,本来以为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会有点什么发现,后来真的发现这种人类不喜欢去的地方,我们神族也是不太喜欢去的。后来又去了西南的深山,碰到一位苗婆婆,非拉着我给我做饭吃,可难吃了。也没找到我的故人,就离开了,婆婆好像挺舍不得我。再后来……”
“好了好了,钟菡,我其实是有事找你帮忙。”祁杉怕她真的一件一件说给他听,这样的话估计非说个三天三夜,只好报明了自己的意图。
那边钟菡静默了几秒,语气有点失落:“就知道你没事才不会给我打电话,每次都是有事了才知道找我。”
“钟菡,我……”祁杉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这好像已经不是钟菡第一次说这话了,祁杉觉得有必要重视一下。“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不顺心的话就回来吧。”
“就是本来以为找到了故人,没想到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钟菡骂了几句,似乎过瘾了,又问:“你说找我帮忙是什么事?”
终于回到正题,祁杉把事情大概跟钟菡说了一遍,又道:“青玉说你可以用莲藕为严和重塑身体,所以我想问一下。”
钟菡:“我的确是可以,不过现在不行。”
“为什么?有什么困难?”
“我有跟你说过吧,我的本身是一株红莲。当年奉命来南塘镇守封印的时候,我的一部分真身在我沉睡的时候在南塘扎了根,如果要用莲藕为人类重塑身体,那就要用我那部分真身的莲藕。不过……”
“不过什么?”
“现在还没开春,莲花正在休眠呢。我那部分真身也睡得正香,这会儿去挖藕给你说的那个严和重塑身体,恐怕生命力不够,用不了几年。”钟菡为难地说。
祁杉回道:“那要什么时候才可以,我们可以等,有希望就行。”
听他这么说,钟菡心里也有了底,“要到盛夏莲花开得最好的时候,那时候花和藕生命力最强,做出来的身体最耐用。”
“那好,我们到时候带严和去南塘找你。”祁杉语气里有点兴奋,连电视的声音都盖了过去,惹得另一边的姥爷和青玉都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兴奋劲过了,祁杉又问:“钟菡,你现在在哪里?”
那边钟菡本来以为他要挂电话了,没想到还有后话,喜滋滋地回答他:“我在地狱里呀。”
祁杉:“……怎么回事?”
刚要再问,另一边却陡然挂了电话。徒留祁杉拿着传出忙音的手机呆愣在原地。刚刚听到了什么?钟菡跑到地狱去了?去干嘛?听语气还挺高兴?她们神族真是会玩。
祁杭得知还要再等将近半年的时间后有些惊讶,但随之又专为淡然。五年多的时间都等了,还差这半年吗?
第53章 上学
窦姥爷说的没错, 青玉的外伤果然在一星期之后好了个彻底, 连个疤都没留。但也正如青玉自己猜测的那样, 他的法力丝毫没有要恢复的迹象。又过了一周,祁杭也等到了出院的那天。
严和的事目前还不到解决的时机,只能暂且搁置, 但青玉的问题却随着他的痊愈被提上了日程。
一日,只有青玉和祁妈两人在家,母子俩隔着茶几相对而坐。茶几上摆着一整套的茶具,茶香袅袅。两人手边都放着一杯刚刚泡好的龙井, 祁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浓郁的香气霎时溢满口腔, 甘醇爽口。回味之余, 她不由得连连点头:“青玉啊, 看样子妈的打算是对的, 你这手艺拿出去, 肯定稳赚不赔。哼!祁杉那小子还怕你把他的钱都花光了,真是眼皮子浅薄。”
青玉闻言笑了笑, 说:“妈,他想得也没错。我擅茶道,但也没怎么在人前摆弄过,要是开了茶庄,不知道能不能经营起来。”
“这你放心,现代人有很多就喜欢附庸风雅。我有老同学是学茶的,跟茶叶打了半辈子交道, 对这方面很了解,到时候装修啊经营模式啊她都可以帮忙出主意。”祁妈宽慰道,“对了,你这手艺是特意学的,还是你们那会儿人人都擅长这个?”
“自己学的。闲暇时候没什么事可做,就爱摆弄茶具,或者写写画画。”
“你这兴趣倒是高雅,不像祁杉,从小就只知道上房揭瓦。”祁妈字里行间充斥着对不在场的祁杉的浓浓嫌弃。
青玉意味不明地看了祁妈一眼,苦笑道:“要是您知道我这兴趣是为什么,恐怕也就不会这样说了。”
祁妈一脸不解。
青玉接着说:“早年间杀人太多,性子格外暴躁,有时候我母亲都有些怕我。后来听说这些东西可以修身养性,姑且试了试,却果然心境平和了不少。”
祁妈:“……”貌似打开了一个奇怪的话题。她清了清嗓子,“对了,你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已经是四月份,再有一个多月就是高考。我们不指望你真的去跟那千军万马一起过独木桥,咱们走艺考这条路。当然现在才准备时间有点来不及,但爸妈这教授也不是白当的,关系还是有的。再说你也确实有那个能力,你这几天准备一幅画,我拿给艺术学院的老师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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