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光芒乍起，何唯已然回神，他不再有任何其他想法，只全神贯注的施术。

    这聚魂术需要极大的灵力支撑，容不得他有一丝大意。

    宋端仪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之后，猛地睁大了眼，那双眸子里呈现的是极端少见的惶恐之色，他死死抱住了何唯，嗓音微颤，异常艰难的发出声音：“怎么会这样？”

    他们四人心意相通，此刻都第一时间明了。

    “停下来！”黎炎几乎是在大吼。

    凌云翼和竺渊更是干脆利落的祭出了斗灵，开始源源不断的向他体内渡灵。

    不过他们还是发现的太晚了。

    何唯以惊人的速度将体内所有力量尽数散尽，聚魂术成功了，周围的虚景开始坍塌，离忧离愁离心……这些早就被杀死的人也逐渐消失了。

    最后，他们四人同时出现了在一个空间。

    碧洗蓝天，云若仙雾，在那一切的尽头，何唯隐约间看到了一个身影。

    张扬的金色六翼，如云的银发和深邃的黑眸还有那抹美丽的泪痣。

    何唯知道那是谁。

    可是，很远……很远，根本触碰不到。

    “对不起。”何唯自言自语道，“虽然答应了在你身边，但是却要食言了。”

    灵力散尽并不会让他殒命，但灵始的那一抹魂魄之所以会融入何唯体内却是有原有的，它的确喜欢他，但若他是一个完整的人，它根本无法靠近他。

    可就像命中注定的一般，何唯本身就是残缺的，他天生少了一魄，命定只能活到二十余岁，若是没有端清的那一魄，他不会穿越，可也会早早死去，如今多活了这许久，还认识了他们，何唯觉得挺值。

    他的存在就是为了他们。

    如今，他们摆脱了困境，而他也完成任务了。

    只是仍旧有些不甘……

    何唯以为自己看到那份手书的时候就可以坦然面对了，但没想到，还是……很失落。

    他不畏生死，可是却怕离别。

    不过好在，不会太久。

    人死灯灭，再多的挂念都会消失无踪。

    虽然舍不得，但他连自己都不复存在了，又……

    突兀的，像是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声音。

    ——不要想离开！

第一百零一章

    何唯以为自己死透了，所以当他睁开眼的时候，他的脑袋完全空白了。

    就像是睡了很久很久，久到超乎想象，所以醒来的时候，脑袋很沉，很晕，什么都没法思考。

    何唯呆呆的坐了很久，等到他稍稍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猛地站起来。

    凌云翼，黎炎……不，是端清。

    他……这……

    一瞬间涌到何唯脑海的情绪太多了，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死，他活着，可是怎么会呢？难道……何唯的心里一凉，聚魂术失败了？

    尖锐的疼痛在脑中爆炸，何唯低声呻吟了一下，而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可下一瞬，他就面色苍白，满目震惊了。

    窄小的出租屋，电脑，书桌，还有那个仅有一米二宽的衣柜。

    这些，很熟悉，可同时又很陌生。

    这里不是斗灵大陆，这里是他的世界，他……回来了。

    这个念头刚刚形成，何唯就死命闭了闭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天色已黑，屋里也一片暗沉，电脑上荧光闪烁，在一片黑暗之中额外刺目。

    何唯没有多看一眼，只麻木的推开椅子，然后躺在了床上。

    只是一个梦，等他睡醒了，梦也就醒了。

    何唯真的睡着了，只是枕边却眨眼间就一片潮湿。

    睡了多久何唯分不清，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仍旧是这间屋子。

    巨大的恐慌在心中形成，所有的一切在脑中流动，何唯茫然四顾，无比真切的希望，自己已经死了，没有意识，没有思绪，也就不用面对眼前这些。

    他到底怎么了？

    难道……所有一切真是只是一场梦？

    从他睡着，到醒来，一切都是梦？

    离别很可怕，可比这个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所有一切都被否定。

    他的感情，他的付出，和他们……

    全都没有了。

    何唯胆子不大，但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有韧性，无论什么灾难，他都能坦然面对，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承受不了了。

    经历的一切，全部成了空谈，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恐怖的吗？

    如果真的只是梦，又怎会有这般真实的梦？

    他疯了吗？疯到只是活在了自己的幻想中？

    何唯的脑袋翁翁直响，一片浑浑噩噩之中，他走向了还亮着的电脑。

    画面还停止在他离开的时候，《亡徒》的最后一章。

    看着那四个人名，脑中瞬间浮现出他们的样子，何唯怔怔地盯着，然后彻底崩溃了。

    他很少哭，即便是落泪也从不会发出声音，可这次，完全压制不住了，从心底涌上来的痛苦直逼头顶，那无法言说的苦涩蔓延全身，是会让人彻底疯狂的绝望。

    起初还是低低的呜咽，到后面，他彻底失控了。

    毫无形象，哭得像是个走丢的孩子，对周围，对一切，对整个世界都绝望了。

    虽然活着，但这一刻，他找不到生存的意义了。

    如果是梦，为什么要让他醒过来。

    如果不是梦，为什么不让他直接死掉。

    何唯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残忍。

    给予了他一切，再告诉他一切都是虚影，他……他……到底要怎么去面对。

    何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出屋，不吃饭，也没有饮水，他呆呆的坐在电脑前，像个不会动的雕像。

    直到，房门被强行砸开，耀眼的光芒射进来，让他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中年女子的声音是底气十足的：“何唯？何唯你怎么了！”

    何唯抬头，他看着她，一些早已被遗忘的记忆浮了上来。

    是房东张姨。

    张翠芝立马走到他身边，焦急地说着：“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足足一个月都没出屋，就算有吃的，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啊。”

    何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然后脑中像是有根弦搭上了，砰的一声，亮了。

    “张姨！你说什么？你说我一个月没出屋？”

    “是啊！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久不出去呢，就算有那些泡面，也不能日日……”

    何唯愣了半响，而后猛地转身，打开了电脑时间，稍微一看，印证了张翠芝的话。

    的确，一个月了，他就这样坐了一个月。

    重点是，他没吃没喝坐了这么久还一点都不觉得饿。

    普通人类怎么可能这么久不饮食！

    何唯不敢多想，他面上迅速镇定下来，对房东说：“张姨，你放心，我没事，只是这阵子赶一个单子，没日没夜的，我半夜有出门，只是您都睡了，所以没碰上。”

    张翠芝仍有些狐疑，但何唯精神不错，眼睛明亮，说的也不无道理，张翠芝坚持了一会儿，最后也只能相信了。

    送走了张姨，何唯几乎是颤抖着闭着眼，而后入定探灵。

    找到了！他找到了！

    虽然已经微弱到彻底沉睡，但是他看到了它们。

    结灵仙衣，冰世花，缠情花。

    能再度感知到它们，何唯真的是喜极而泣。

    一切都不是梦，都是真实的，他们……他们都在！

    空洞的内心瞬间被填满，绝望之中再度看到了希望，何唯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标。

    既然端清可以破碎虚空抵达斗灵大陆，那他又为什么不行？

    他要振作起来，他要修炼，哪怕希望渺茫，但他一定要实现自己的诺言。

    他，会回到他身边，会永远陪着他。

    擦干了眼泪，何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开始做打算了。

    想要修炼，这里并不合适，他该去找一些灵气充足之地。

    此时正是正午，阳光虽被窗帘遮挡，但仍旧透进来一些，将屋里映的明亮许多。

    何唯看了看电脑，手指拂过了《亡徒》二字，然后准备出门了。

    可正在这时，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流流转，何唯的心脏猛然一跳，他满心惶恐，不能置信，生怕一回头，迎来的就是彻骨的失望。

    他已经有了一点儿希望，不敢再奢望更多，所以……

    正这般想着，那黑气越浓，已经逐渐成型了。

    何唯的正上方出现了一个极端熟悉的黑洞，那是被撕裂的空间，那是他使用过无数次的黑煞之门。

    满心忐忑，不敢抱有任何希望，何唯慢慢转过身，而后他看见了。

    在那深邃恐怖的黑洞之中，缓缓走出的男子。

    若雪银丝像是能将浓墨洗涤，幽深黑眸似是能与夜色比肩，颀长的身形，张扬的六翼，哪怕只是站在那里，都恍若天神降临，将世间所有光芒都汇聚一身。

    何唯连眼睛都不敢眨，他怕自己稍稍一动，眼前的景象就会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消失不见。

    但是……不会了。

    玄袍男子将他抱入怀中，相拥的一刹那，他开口了，那低沉的声音像是承载了一世的情感。

    “终于，找回你了。”

    何唯怔了怔，起先是不敢相信，但当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彻底心安了，他用力抱住了他，在他颈间，放纵地哭了出来。

    还以为彻底失去了，但没想到，还能拥有。

    我食言了，但感谢你，为我守护了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