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狐狸
漠尘还是很警惕,一副不太肯相信的表情,没办法,他这会儿身上好几处地方还都是又肿又痛着呢。
可漠尘越是这样小可怜的模样,宇文猛就越是想要逗他,于是他低头在小狐狸的狐吻上亲了一口,又趁着漠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抱着他凌空而行,离开八珍楼追着戏曲声而去。
这戏曲声倒是真的邪门,宇文猛和漠尘在翩跹台上听着的时候就感觉曲声悠长,隐隐约约就在耳畔,可是等到他们越过安河到了岸上,那戏曲声依旧没有分毫变化,依旧给人一种就在不远处的感觉。
宇文猛站在长街上闭目凝神细听了片刻,便睁开眼睛朝西南方向飞去。
行路间,夜风拂起了宇文猛的些许发丝轻轻打在漠尘的脑袋上,漠尘伸着爪子拨开那些发丝,望着脚下阑珊的灯火,询问宇文猛道:“将军,你已经知道是谁在唱戏了吗?”
“这个我不知道。”宇文猛告诉他,“但是我知道唱戏的人在哪?”
漠尘四处望了望,也没看见哪有戏台子:“在哪呀?”
宇文猛只得又给他解释说:“你没发现吗,能听见戏曲声的那些人,都是那日接触过红瓷瓶的人。”
漠尘闻言微微一怔,但仔细想了片刻,他发现似乎确实是这样。
那日跟在宴宁身边的侍卫有好几个,他并不能全部记住。可是虞荣和宴宁,还有他自己和宇文猛几个能听见唱戏声的,都是那日见过红瓷瓶的人,宴宁还差点就摸上了那个红瓷瓶呢。
而宇文猛疾行速度极快,在漠尘思考几息间就带着他来到了一座四方大宅院的屋檐上,那凄凉的戏曲到了这里声音大了不少,也变得更加尖利骇人,可以断定唱戏之人就在宅院里。
漠尘想都不用细想就能知道,那日带走红瓷瓶的凶相男人肯定就居住在这里。只不过这宅院里头的人似乎都睡下了,主屋处已经熄了灯,只有几个仆从的房里还亮着微弱的烛光。
见宅院里没什么人看守,宇文猛便从屋檐上飞身而下,几个纵跃后抱着漠尘旋身进了一座小偏院,偏院里只有一间屋子,戏曲声就是从那屋里头传来的。
可是那屋子同样没有一点亮光,门扇皆是紧闭,完全看不出里面有着什么东西。
“三岔驿,十字路,北去南来几朝暮……朝见扬扬拥盖来,暮看寂寂回车去——!”
宇文猛揣着漠尘正要推门进去时,里头的戏声不知为何陡然变得极其尖锐刺耳,如同一个老妪扯尖了嗓音大声嘶叫,瘆得漠尘浑身的软毛都炸开了,稀疏的狐毛直直竖起蓬成雪白的一团。
“啊——!”
随后主屋那边就传来了怒吼和摔砸茶杯的声音,仆从赶忙打开房门拎着灯笼朝主屋跑去,刚把灭的灯给点上,凶相男子就满脸狠意从主屋里走出,怒气冲冲地朝偏院这边过来。
宇文猛只得抱着漠尘跳到一旁的高杈上,躲在夜色天然的阴影中观望底下的情况。
“烦死了!这到底是谁在唱戏?!”凶相男子厉声对着身边的侍从吼道。
侍从一脸茫然,拎着灯笼奇怪道:“……可是老爷,没人在唱戏啊?”
“没人?”凶相男子停下脚步,拎着侍从衣领怒道,“你们是聋了吗?听不到有人在唱戏吗?”
他昨日半夜里就听见有人在唱戏,还让下人专门去各屋里检查了一遍,却没看见半个人影,而歌声仍然未停,他又以为是隔壁的人请了戏班子唱夜戏,今日早晨还准备去和隔壁邻居讨个说法。可临时敲过门后,他才知道隔壁人家去了江南游玩,还要一个月后才会回来。
凶相男子没找到唱戏的人,便讪讪而归,见白日里确实清净又作罢,结果这到了夜里,那凄厉的戏声又卷土重来。
那侍从被凶相男子吼了一通后就缩着脖颈,害怕地连连摇头着说:“真的没有啊,老爷。”
凶相男子闻言怒意更甚,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还想骗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说完,他就一把推开侍从,走到偏院的房屋前,对着木门狠狠一踹。
木门应声而开,戏声也应声而止。
里头没有人,又没什么光线,只有惨白的月光穿镂空的窗缝投下几道淡淡银光,可是在那样昏暗里,却能清晰地看到八仙桌上放着一尊血色的红瓷瓶。
而在门打开的刹那,漠尘还看到红瓷瓶上架着个人头,那人头以瓶为身,乌长的头发占了半个桌面,背对着他们停顿片刻,就幽幽地转过头来,满面青白没有一丝血色,原本该是眼白的地方一片鲜红,流着血泪瞪大双目死死地盯着来人,倏地咧开嘴角嘻嘻一笑。
漠尘从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东西,“哇”一声闭上了眼睛,甚至差点被吓哭,身子哆哆嗦嗦地颤着紧紧贴着宇文猛。
当然有个人叫得比漠尘更惨,那就是踹门的凶相男子。
他凄厉地惨叫一声,左脚绊了右脚滚下台阶,跌落在院子的空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惊恐地指着屋里的红瓷瓶。
“老爷——老爷——”侍从们赶紧去扶他,“您没事吧?”
“那、那……”凶相男子睁圆了眼睛,嘴唇颤抖着,“那瓷瓶——!”
“瓷瓶怎么了?”仆从们疑惑地抬头,顺着凶相男子所指的地方望去。
凶相男子大叫着:“瓷瓶里有个人头!”
“没有啊老爷,您看错了吧?”仆从们拎着灯笼走进房屋,找到烛台后点燃,近距离看了眼桌上的红瓷瓶后说道。
第42章
那花瓶在烛光的照射下和漠尘那日见到它的时候没什么变化, 依旧细腻通透, 瓶身泛着油润的玉芒,薄薄的壁身薄如蝉翼近乎透光, 所以任何人不用从瓶口观望都能看到瓶身里的状况。
而它已经这样透明了, 里头要是真的藏了个人头肯定什么都能看到, 再说这瓶口就是手膀子那么粗,也不可能藏着个人头。
仆从们绕着花瓶走了两圈,越发觉得凶相男子是看花了眼睛,不过这么一个血红色的花瓶在黑魆魆夜里乍一看确实有几分骇人, 他们看久了也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鸡皮疙瘩泛了一身,但还是强装镇定,对凶相男子说:“老爷,这就是一个花瓶,没有人头的。”
“怎么会没有?!”大概是因为烛台发出的明光给他不少安全感, 凶相男子这会儿已经缓过些劲了, 由仆从们搀扶着从地上站起, 颤着身体走上台阶, 在门口站着不肯进屋,惊恐地望着那个红瓷瓶,“我亲眼看见了!”
仆从闻言便弯腰朝瓶口里看了一眼, 然后转身笃定道:“老爷, 瓷瓶里真的什么也没有。”
“将军……那花瓶刚刚, 是不是有个人头?”
问这话的人是漠尘。
漠尘此刻无比庆幸他变成了小狐狸的模样, 可以整个蜷在宇文猛的怀里,男人热烘烘的体温和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漠尘这才有胆继续留在这里。
“是的。”宇文猛抬手摸着漠尘的脊背,好叫他放松下来,可是他说的话却再一次让漠尘紧绷起身体,“我也看见了。”
难怪骨墨那么想要这只花瓶,怨气大到连他和漠尘都能影响的骨瓷瓶确实非同一般。
漠尘听了宇文猛的话后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带着点哭腔问:“那怎么现在没有了呀?”
宇文猛好笑道:“我没近距离看过那花瓶,我也不知道。”
而抱着和漠尘同样疑问的可不止他一个,底下那个凶相男子也不信,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看见了花瓶上流着血泪的人头,那人头回过头对他笑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也依然叫他发毛胆颤。
他看仆从们皆是一脸不信的模样,又见仆从已经弯腰朝红瓷瓶里探看过了,就稍稍放下些恐惧走到红瓷瓶边上,咽了咽口水,自己也伸头过去望了一眼。
也正如仆从所说那样,花瓶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凶相男子愣了一会也不知道哪来了胆子,伸手屈指朝着红瓷瓶身“笃笃”地敲了两下——他那日买下红瓷瓶,其实是想送给宴宁王爷的,但是宴宁王爷没收,却来了另外一个男子想买。
那男子告诉他,这花瓶不是红瓷,而是骨瓷。
上等的骨瓷薄如纸、透如镜、声如磬,只要轻轻一敲就会发出如磬般萦绕不绝的清脆声响。
现在他敲了这瓷瓶,瓶身倒也确实发出了轻灵的声音,但这声音和那日他听到的有些不对——他现在听到的声音是微微重叠的,就好像在他敲瓷瓶的时候,瓷瓶还有另外一只手在和他一块敲。
凶相男子微微怔愣,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往瓶口望去,而这一望,他却是又对上了先前所见那个血肉模糊的的人头,那人头先是闭着眼睛的,等到他过来就猛地睁开了眼睛,满是鲜血的红瞳直瞪瞪地盯着他,咧嘴笑开的刹那又把凶相男子吓了个屁滚尿流。
他大喊着:“有人头啊——!真的有!”
仆从们被他状若癫狂的模样都给吓到了,纷纷后退几步远离他,凶相男子见状,便揪起一个离他比较近的仆从,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拽到红瓷瓶面前,对着他呵令道:“你!你把手伸进去,把那个人头掏出来!”
“啊?老爷,我……我吗?”那被揪到的仆从一脸莫名,指着自己脸满是疑惑。
凶相男子又推搡了一下他,叱骂道:“就是你!快进去掏!”
身为仆役是没有资格去违抗家主命令的,那仆从闻言只得认命地捋了袖子,伸进那狭窄的红瓷瓶里摸索着。
红瓷瓶身透光,大家都能通过薄薄的瓶身看到那仆从的手在瓷瓶里晃动,因为凶相男子说花瓶里藏有人头,所以大家看的都入神又仔细。而那伸了手的仆从,他手指的每一次动作都清晰可见,可大家除了他的手指以外什么都没看见,便更加怀疑凶相男子的说法。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伸手进去的仆人,他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便讪笑着对凶相男子道:“老爷,里面真的什么也没——”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把手往外抽,可是抽到一半时他忽地变了脸色,整张脸一下子就白了,瞪大眼睛惊恐地叫到,“有、有有有东西!我摸到了!”
可是众人透过瓶身却依然是什么也没见到,就看到他虚空握了一把空气,然后颤着往外抽手。
仆从哆哆嗦嗦把那个东西从红瓷瓶里掏出来,等他看清自己手上握着的是什么之后惨叫一声就飞快地甩了那快红肉——他从花瓶里摸出了一个心脏。
那心脏落地后擦出一大片血迹,却还鼓鼓地有规律地跳动着。
仆役们见状哪还敢在此地停留,连桌面上的烛台被撞倒了都没空去捡,纷纷鬼哭狼嚎着朝外跑去,与其同时花瓶中又传来了幽怨的戏曲声,尖锐凄凉,在茫茫的黑夜中叫人毛骨悚然,不时还伴随着畅快的笑声。
然而不管是凶相男子还是其他仆役,都没胆子再回头去看一眼那红瓷瓶,仿佛那是一个血红色的吃人恶鬼,
烛台上的蜡油滚出,宇文猛不想看一场火灾因此发生,便抱着漠尘下地想要收拾一下那个烛台,然而他们刚落到地面,原先伴随着戏曲一起响起的笑声便戛然而止,但那戏曲声还在继续。
等到宇文猛朝着红瓷瓶的方向走了几步后,屋子里忽然闪出一道黑色的人影挡在他们面前。
那人将兜帽取下,露出苍白的面容和殷红的嘴唇——正是自瓷器摊子一别后便没了踪影的骨墨。
宇文猛看见他时也是微微一怔,继而挑眉笑道:“我就说,这样的骨瓷瓶你怎么会放弃,原来一直躲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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