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狐狸
那棵胡颓子树或许是因着刚开灵智的缘故,话说得颠三倒四,让树非猜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最后问他被圈在哪个山头,那棵胡颓子树才告诉树非,说是半春山。
好巧不巧,树非知道那半春山。
按理来说半春山既是神仙圈地,外界便几乎无人可知那地方到底在何处。树非会知道,自然是因为宇文猛带漠尘离开妖精客栈时为了宽他的心,将漠尘与他要去的地方悉数告知,以便树非若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哪里寻他两人。
于是树非一听是半春山,便觉得可以拜托宇文猛去瞧瞧树底下是否真埋着什么。如果能把那小狐尸体挪出来好生安葬,如此那胡颓子树也不必一直被圈在半春山里。
树非说:“至于我为何与那树有联系,自然是因为我也是一棵胡颓子树。”
第63章
树类灵妖精怪与旁的妖最大的不同, 便是他们同族之间可以凭借着脚下的土灵进行交流。
树非既是大妖, 可奴役的土灵便不计其数, 甚至可以说他对九洲之中究竟有多少成精的树妖都是了如指掌的, 但是他却很少遇见胡颓子树妖,所以他才如此看重半春山那只树妖, 其中缘由和柳掌柜看重自己堂弟是差不多的。毕竟大家都是同族,追溯起源说不准还是一棵树上结出的籽儿, 千万年前挨枝挂着, 所以总是能扯上一些亲戚关系。
“你帮我问过那棵树了吗?”树非又问宇文猛, “他愿不愿意出半春山?”
宇文猛说:“不愿。”
“唉,那就算了。”树非叹道。
这和他当初问的答案差不多, 那棵胡颓子树说,他是在半春山得了仙人恩泽才开的灵智, 所以要继续留在半春山守着山里其他生灵。
不过树非忽地想起一件事,便问宇文猛:“对了, 那只小狐就埋在你的半春山, 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宇文猛沉默着, 半晌才哑声答道:“我不知道。”
树非挑高眉梢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倒也没说其他,只是道:“漠尘不是说他不舒服吗?你去陪着他吧。”
“嗯。”宇文猛应了一声, 道别树非后便折回去找漠尘。
可是他还走进漠尘的卧房,便听见里头传来了漠尘伤心欲绝的呜咽哭声, 凄凄惨惨的好不可怜。
宇文猛推门进去, 便看见柳掌柜无奈地坐在床沿边上, 床榻上已经没了漠尘的人影,只有锦被下鼓起的一小团,随着低闷的哭声不时抖两下,于是宇文猛马上就知道了——这定是漠尘又伤心地变回小狐狸的模样哭了。
哭得这样惨,想必是已经知道他根本就没怀崽崽的事了吧。
而柳掌柜一见宇文猛进来,便如同见了救星,立马从床沿上起身,有些无措地道:“漠尘哭了……你快去哄哄他吧。”
想到漠尘哭成这样的原因,柳掌柜就不由叹气。
他一听到宇文猛说漠尘不舒服时就连忙赶过来了,可是他进屋后瞧着漠尘脸颊微红地斜靠在床榻上,虽然神色确实有几分惴惴难安的样子,可是怎么瞧,也不像是不舒服的。
漠尘一看见来人是他,马上就乖乖地喊了一声:“柳掌柜……”
声音软糯又温驯,柳掌柜当时心就软了,坐到床沿边上刚想叫他伸出手,结果就看见漠尘朝着他身后伸长了脖颈巴巴地望着,而后脸上的笑就淡下去了,微微蹙着眉问他:“柳掌柜,宇文将军没和您一块来吗?”
柳掌柜闻言心下登时就生出了种难以言述的情绪,有些失落,又有些嫉妒——自家的小狐狸已经被旁人霸占了。
他告诉漠尘:“你的宇文将军在后头和你树非哥哥说着话呢,一会就过来找你了。”
柳掌柜故意在“你的”二字上加重了咬音,可偏偏漠尘一无所查,还喜滋滋地“喔”了一声,才伸出雪白细瘦的手腕放到他的面前。
柳掌柜探了会儿漠尘的脉,觉得他脉象稳定平和,十分健康,便问漠尘:“我看着没什么毛病啊,漠尘你哪儿不舒服?”
“真的没事吗?可我昨晚被吓晕了呀。”漠尘闻言坐直了身体,让柳掌柜再仔细给他看看。
柳掌柜又摸了半天的脉象,然后肯定道:“真的没事。”
漠尘还是将信将疑,蹙眉问道:“那我肚子里的崽崽也没事吗?”
这就把柳掌柜问住了,他也反问漠尘:“什么崽崽?你是公狐狸,怎么会怀崽崽呢?”
漠尘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在了床上,半晌后才变回狐狸模样,也顾不得自己的毛毛长好了没有,后肢立起,挺着自己圆胖的肚皮给柳掌柜看,不敢置信地问道:“怎么可能没怀呢?我肚子都圆了呀。”
柳掌柜用手指戳了下小狐狸白软软的肚皮,挑眉笑着肯定道:“你这是吃胖的,看来宇文将军把你养的不错,小肚皮都吃圆了呀。”这样的玩笑话柳掌柜和树非以前没少说,他们几个就喜欢撺掇着小狐狸多吃一些饭,吃得滚圆滚圆的,哄他说这样最有福气了。
可是今日他这话音一落,漠尘就吸着鼻子,钻进被子里呜呜咽咽地开始哭了,把柳掌柜都给哭懵了,哄了好久也没见小狐狸好,眼下见宇文猛赶来,便马上把位置让出交给宇文猛来哄。
而宇文猛听完前因后果,又听着漠尘哭得这样可怜,也不由地开始心软,觉得要是一开始没那样哄骗漠尘,此时他就不会哭得这样伤心了。
“漠尘?”他撩开被子的一角,便看见漠尘趴在床上哭着,看不见头,只能看见圆胖的屁股,见了光后马上就蹬着后肢又往被窝深处钻,被宇文猛眼疾手快地拎着出来抱在怀里。
小狐狸许是真的难过,也没力气再躲他了,尖尖的狐狸小脸就搭在他的手掌上默默地流眼泪,脸颊两侧的白毛都被打湿成一绺绺的了,甚至还打起了哭嗝。
“好了好了,不哭了。”宇文猛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但是漠尘听见他的声音后,仿佛就有了可以诉说委屈的主心骨,啜泣得更伤心了,吸着鼻子说:“将军……柳掌柜说我是公狐狸,生不了崽崽的……”
比起这个,漠尘更绝望的是,他这几日以为自己怀了崽崽,便放开了肚皮的吃,觉得不可以让崽崽跟着他吃不饱。要知道漠尘的身体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人形时身形是固定的,不会有任何变化,可是小白狐的原型却是可以吃肥的,看着就是圆圆团团的一坨,所以他一直控制着自己的食量,不会让自己胖得太厉害。
结果呢?
柳掌柜却告诉他——他吃胖了。
漠尘觉得这下自己失去的不只是几只崽崽,还有自己引以为傲的美貌狐形,大概没有一只雪狐会像他这样胖吧?
漠尘简直伤心欲绝:“我肚皮圆,只是因为我吃胖了……呜呜……”
宇文猛虽然早就知道了小狐狸是为什么在哭,可是当场听到小狐狸自己说着这些话,他还是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此刻他要是真的笑出声就过分了,于是他将小狐狸翻了个身,手掌盖在他的肚皮上摸了一会儿道:“其实也不是很胖。”
宇文猛的话在漠尘心中的分量总是比别人重,听他这么说马上就息了哭声,含着泪问他:“……真的吗?”
“嗯。”宇文猛捧着他的前肢,将小狐狸整个抱起颠了两下,说,“就重了一点点而已,不过马上就要入冬了,吃胖点才好。”
“那还是胖了……”漠尘巴巴地念着,不过心情却比方才好了许多,伸着前肢作势要去搂宇文猛的脖颈。
宇文猛顺着他的意思让小狐狸抱住自己,漠尘把脸在他肩上蹭了两下,又闷闷地说:“可是我们没有崽崽了……”
“没有就算了。”宇文猛全然不在意这件事,他其实根本不愿意他和漠尘之间多出几只崽崽,分走漠尘对他的注意力,“我们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漠尘仍在为这件事恹恹心烦,宇文猛只得把从月老那里求来的红线拿给他看,随后小狐狸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这根红线给吸引过去了,扒着宇文猛的手问:“将军,这是月老的红线吗?”
“是的。”宇文猛告诉他,“等我们把红线系上之后,就永远也不会分开了,不管你去哪我都能找到你。”
月老红线的威力漠尘早就听说过了,也期盼了许久,毕竟栓上红线的两个人,从此心里都只会有彼此两人,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他闻言马上伸出了自己的右爪,搭在宇文猛的掌心上说:“那将军你给我系上吧。”
宇文猛勾勾唇,在自己的小拇指上牵好了红线,才将红线的另一端系在漠尘的前肢上,弄好这些后,两个人都凝神盯着红线。宇文猛是在等待红线消失,而漠尘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宇文猛等了许久,那红线也依旧在着。
漠尘晃了晃自己的爪子,带着那根红线一块晃,问他:“这样就系好了吗,将军?它会一直在着吗?”
“它……”宇文猛皱起眉,不等他说话。
漠尘又问:“可是这样一直在着,我们做事不会不方便吗?”
红线一旦系成,便会消失,代表着姻缘天成,就算两个人不喜欢对方也是可以系上红线的,若是满意这份姻缘到月老那去解了红线就成,怎么也不会出现红线不会消失的局面。
宇文猛望着漠尘圆漉漉的狐狸眼,解释不出,只得把红线解了说:“是有些不方便,那我们等到成亲那日再系上吧。”
“好呀。”漠尘乖顺地答应着,蹭进宇文猛的衣领里贴着他的胸膛道。
宇文猛垂眸抱着漠尘,心里却想着他还是得抽时间再回仙界一趟,去月老那里问问红线是怎么回事。
而漠尘被宇文猛哄好了,下午时就愿意变成人形出门了。
他如今迷恋上了穿红衣,还要拉着宇文猛跟着他一块穿,两人穿着一身赭红的喜庆模样朝饮月厅走去,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会儿饮月舞台上已经放好了所有牡丹,用木架撘成塔的模样,远远望去犹如一座花塔,美不胜收。
漠尘牵着宇文猛去了自己平日常坐的位置,和他一块坐着赏花,在一旁服侍他们的白鹅还是一副忧郁的模样,大概漠尘和宇文猛要成亲的消息对她来说打击不小。
第64章
但白鹅如今也不反对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听漠尘说他怀了狐崽崽, 但是柳掌柜为漠尘看诊时她没在一旁,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才不再撺掇着漠尘去找个能生崽的母狐狸。
如今九洲深秋已至, 到处都是一片萧瑟凄凄的秋景, 只是因为博物洲四季如春所以这些牡丹花才能开得如此好。
树非的牡丹赏花宴听着虽说艳俗, 可在深秋之中还是挺吸引人的, 于是如他所愿那般, 客栈里确实来了好些赏花的客人。
漠尘站在三楼附近的栅栏处,伸着头往下看花塔, 想从中找出他在树非房里看见的那盆昆山夜光, 不过他找了半天, 也没看见那花的影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花比较珍贵, 树非怕人觊觎, 所以不舍得放出来。
宇文猛就站在漠尘的身后, 离他几步远,凝望着身前之人的背影,半晌后垂下眼睫, 望着手心里的半截红绳出神。
他实在弄不清一些事, 此刻他甚至有些心动于骨墨当初提出的那个交易——倘若他能到枉死城走一趟, 那过往他不记得的事便可全然知晓了。
但是不知道的话于他和漠尘而言其实也没有什么影响, 宇文猛从不会芥蒂过去的任何事, 只是这红线系不上的问题他虽然一时半会可以将漠尘哄骗过去, 却无法永远蒙过漠尘。等以后漠尘知道了这红线在他们两人之间系不上的事,不知道又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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