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道侣
金黄色烛光从房间投射出去,照得吴企图脸上红彤彤的五根手指印十分醒目,脖子上还划了一道长长的尖锐痕迹。丘无涯揍他除了拳头不会用利器,也不会做打脸这种贬人自尊的下等手段。
梅傲霜漠然看去,眸子里闪着冷光,顿了片刻,问:“怎么回事?”
以为掌门师兄没听明白,吴企图再次解释道:“二师兄半夜三更来搞我,搞了我一床的水,湿哒哒的怎么睡呀,所以我来跟你睡,他就不敢搞我了。”
额头的青筋一跳,梅傲霜指向他的脸,呵道:“是谁打的?”
愣了下,吴企图捂着脸,没所谓地笑着:“公主打的。”
“为何?”
“因为我追着问她的芳名。”
梅傲霜幽冷地盯着他,重重地道出两个字:“无耻。”
唰!门紧紧闭上,吴企图再次用身体去撞,却是怎么都打不开。
“谁无耻呀?是公主吗?我也觉得她挺无耻的,掌门师兄……开门呀……咱们好好聊聊,我觉得咱们今晚会有共同语言的。”
他又叫了几声,便被一道冰法冻住,传送符从门缝飞出在额头上,传回了原来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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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费解,为何凄惨的事情发生后,总会下雨,不免让人觉得苍天也悲悯,也更使得梅傲霜的心情沉重,雨夜中,那身墨蓝的衣袂与这夜色融合,疾行闪烁,赶到后罩房的院落时,眼前的情景,让他驻足顿在房顶的瓦片上。
竟然有人先他一步来到此处!
一细看,梅傲霜瞪大了一贯冷静的双目。
那颗银杏树妖死去的地方,蹲着的矮小人影,黑色披风上熟悉的红色竹叶纹,头上依旧插着那只如血艳红的竹叶簪。
“怎么又是你?”梅傲霜又是疑惑又是恼怒:“你来此做什么?”
仿佛一万个警示悬在面前,他绷紧了神经,这个人的出现太过诡异,难道是在跟踪他吗?目的是什么?可笑的采花吗?未免太牵强……如此强悍的人,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那人回头眼睛亮着喜悦的光华,看着梅傲霜,手上继续施法,往地上泥土里残存的树根注入灵力。顷刻间,光辉满地,一个妙龄女子从树根中幻化,还带着刚刚复原的虚弱。
女子睁眼走到地面,对眼前的人深深跪拜,轻柔的声音道:“多谢恩公再造之恩!!!木林峰.木林落芯,没齿难忘。”
那人将木林落芯扶起,摆了摆手,指着梅傲霜,在暗淡的空中写道:“谢他!”
木林落芯眉目婉柔,此刻早已珠泪染襟,心中知晓,虽然那位修士亲手杀了她,却未下死手,留她一眼气息,只是,残留的树根被埋在土里,若无人救抚,也会在三刻之后灰飞烟灭。
此刻,这个秀逸的修士又在三刻之内匆匆赶来,想也是同这小恩公一样,是来救她的。
仙门本就与妖界水火不容,也许……他不得不出此苦肉计,才能得师门全面又保她不再被绞杀的命运,都是身不由己的。
思量中,木林落芯更多了一份疼惜和体谅,她飞上空中,与梅傲霜持平,俯首一拜:“多谢!”
“走。”
只道了一个字,梅傲霜指向前院的耳房,来这里前,他先去看了贺图,正碰见贺图抚着一副树景图准备自尽,他施法冻住贺图才赶过来这边,以为时间不够了,没想到,这个几次与他为敌的人,竟帮他救了这妖。
木林落芯毕竟是慧妖族,那一个字,一个动作,便明白了一切:“我与贺图谢过二位,山中归隐,今生不复人间。”
说罢,她毫不迟疑,化作幻影朝耳房飞去,风雨窸窣,再一道闪光,无声息,消散而去。
夜中的雨有些幽冷,带着萧瑟和飘摇,仿佛要凉透每个人的心灵,那两道消失的身影,却又如这冷雨中残生的一丝暖意,令人对情生了希望。
☆、第 34 章
回过头,梅傲霜紧盯着那头插竹叶簪的人,摸不透此人到底何意。唯有一点,他总是救助这些妖类,第一次闯山,他救走了花雀妖,第二次救走了雪泽二妖,这一次……
其中又没什么规律,花雀妖是道行浅显的小妖,属于猎妖区的练物,雪泽二妖是高深大妖,属曾经的妖皇之地雪泽,这一次的树妖又是一般的妖,属木林峰.慧妖族,这三类,无什么联系。
非要寻其中的关联,那就是这三类妖都经过他的手,且有两只是他留过情的……
梅傲霜心中微颤,赫然道:“你跟踪我?”
“太善良。”那人写道:“不好。”
“回答我!你是谁?”
梅傲霜恼羞成怒,又因自己内心的柔软被人知晓而感羞愤,他运起强大的灵力,指尖的蓝色光尘激烈地闪动,生成冰剑挥去。
那人红光闪耀,瞬现在梅傲霜面前,挥手荡出一层气浪,早有预防地,梅傲霜及时躲过,并由攻变守,在身上开启一个球形冰盾,自己避在冰盾内。
“还想封我的穴?”
只见那人在空中写出几个字,异样的光亮:“防的不错,不过,动静太大,树妖的事泄露。”
梅傲霜恼怒:“你敢说!”
那人眼尾上挑,似威胁的意味:“给我采花,就不说。”
这一下激得梅傲霜愤怒值暴涨,他冲出冰盾,举手结印,将空中的夜雨尽数化为冰针,在夜幕中闪着寒冷的锋芒,如潮水刺去。
天时的助力,冰针源源不断,同时还要迎接梅傲霜的剑招,逼得那人有些败退,又不想引出其他人,只好一边躲闪,一边挨了几招,却也不见他慌乱。
近身时,巧妙的一记折花手扣住了那人的手臂,梅傲霜反手抓着他的衣襟,在即将撕开他面纱时,被一掌推开了,分开的那瞬间,瞥到那面纱下的脖子上有一道浅显的尖锐痕迹,与方才看到的吴企图脖子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一阵震惊,梅傲霜猛然追击,扭打间,从他怀里牵出了一丝红色穗子,连着扯出来的是一枚血红玉佩。
见玉佩被拿,那人才惊慌了,几次要夺回,梅傲霜退开好远,操作冰针汇成冰墙挡住他的来路。
“何人私斗?”七师尊感到这边的灵力异样,在厢房以传音术喊道,随之,他撑伞而出,向这边赶来。
见引起了骚动,那人不想纠缠,转身一闪,红色光点消失在雨夜中。
望着那抹红光闪去,握在修长手指间的是一块血色的玉佩——那殷红的颜色,浅浅映照在梅傲霜的眸子里,如同洒下了惊愕的霜华。
他站在远远的黑暗里,只觉手中的冰剑也起了一阵战栗的回应!
那是吴企图吗?
怎么可能……
“寒凌子,你方才与谁斗法?”
七师尊的到来将梅傲霜拉回现实,他快速收起玉佩不让师尊看见,规矩行了一礼,道:“是……那闯山的贼子。”
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隐瞒之词,以七师尊的聪慧,谎言只会更快被揭穿,何况他不善撒谎。
七师尊神色微微一震:“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回头看了看现场,眼露刺探的疑问:“为何在此处争斗,你应该及时通知我才对,寒凌子,这不像你往日的做派。”
梅傲霜皱眉,这次出行,发现七师尊比师父还难应付,不想树妖的事被牵扯出来,应道:“我发觉他的灵力跟过来的。”
“他引你出来的?”七师尊得出更惊讶的结论:“是专门来找你的?”
“是……”让梅傲霜回应犹豫,剑眉染上雨水,紧皱着,更是前所未有的焦急。
七师尊惊诧,在仙岳十年,这孩子事事谨慎井井有条,何时这样六神无主过。
那贼子两次闯山都对他当众羞辱,这次恐怕也是……
哎,寒凌子心气高,却又不善隐藏,什么事都硬扛着,罢了,不逼他了。
“下次一定要通知我,那不是逞强就能应付的人。”
嘱咐着,七师尊将自己的伞伸过去给他挡住越下越大的雨,又如往日一样的温和儒雅,只是眼底透着淡薄的忧虑。
——那贼子的目的,当真是为了采花吗?
既然如此执着,凭他的道行,掳走寒凌子不是更直接的方式吗?多番周折,目的恐怕不简单,他非敌非友的行为更是怪异,上次在猎妖区,雪泽的妖王发动了唤妖阵,却被他用安灵阵安抚了下来……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他非常关注寒凌子的举动。
实在辨不明他要做什么,现在身在南境,敌明我暗,该更谨慎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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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天未亮,雨刚停不久,夜里的凉风依旧回漾。
吴企图被冻了一宿,被解封的时候,还在熟睡,他的体魄竟然适应了这寒凉的冰冻术。
梅傲霜揣摩着手中的红色玉佩,狭长的眸子深沉地盯着他,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的划痕像凝固了一样,如玉的面容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耳上的玉白骨环垂在肩窝,静如盘丝,仿佛与主人一同陷入了深思。
昨晚与那贼子斗法后回来,他就到了吴企图房间,进来时,这冰封术是最初的状态,没有解开过,他的冰封术不是能轻易模仿的,冰法是他的灵力幻化,就算偷梁换柱也需一模一样的灵力才行。
使用法器或其他什么可储存灵力的法术,也能复杂他的冰封术,能复制得如出一辙的,需极好的冰法道行,如果是那人,到不无可能。
可…如果吴企图就是那贼子,有那样的道法何苦在华严殿没落了三年,被各殿弟子欺凌许久。
加之他言行癫疯,思维愚笨,若是这都是装出来的,用三年的时间来演戏,未免太疯狂了。
但这同样矮小的身形却是不可辩驳的事实……且都对他做了同样的事。
一个当众求亲,一个当众采花,两个人完全可以重合。
战栗和厌恶灌透了全身,梅傲霜猛地站起来,指尖蓝光燃起,冰剑横生,恨意涛涛地一剑朝吴企图脖子挥去,毫不留情。
哐呛一声,是电流与冰剑碰撞发出的撕绞声!
千钧一发间,黑色电狼凶悍地咬住那把即将砍断吴企图脖子的冰剑,两股强大的灵力碰撞震塌了吴企图的床铺,吴企图整个人被埋在碎成渣的床架中。
电狼尾巴那头连接的正是站在窗框上的丘无涯,月牙眼睛弯成无邪的幅度。
“哟……要谋杀亲夫呀?”
“与你何干?”梅傲霜震开他的电狼,心情极度不悦。
都说仙岳最不和的师兄弟就是吴企图和丘无涯,可每次临危中的吴企图都会被他救下来。
像丘无涯这样暴戾无情的人,多次救这一无是处的吴企图,本身就是个谜团,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