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丹心
成年喻炎:……(随便攻略算了,反正一开始就玩崩了,这辈子是不可楞刷够好感度的)
老年啾啾:……(好感值+999 +999 +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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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句话问得好生狂妄,仿佛自己已然成仙得道,可以欣欣然庇佑仇雠,挥手将干戈化作玉帛。
这等大话方一出口,喻炎就想起自己饥寒交迫的窘况,一张脸因羞愧烧得通红。他只觉自己多此一问,飞光又哪里会答应他?
然而隔了数十载似箭韶光,飞光却听不出这一问有何不妥之处。
前路是铺锦红尘也罢,是翻滚血海也罢,它只走过那一条路,它必然会跟着他,它自然要跟着他。
唯一要斧正之处,便是喻炎未免太小看了自己。自己乃是九天青鸾,骨似金石,任水火难侵;翼如钢羽,可搏击风云。当年虽是难熬,却万万没有受不住的道理。
可看见喻炎满脸懊悔之色,飞光脸皮极薄,又哪里肯挑在这个时候,细说自己神威盖世,并非空长了华羽,虚曳了这一尾的清辉?
如此心神焦躁,欲言又止之下,飞光忍不住拖拽着周身镣铐,换了一头蹲踞,将一池血水再度搅出哗哗的水声。
喻炎骤然被水花一溅,慌得拿双手去挡,然而下一刻,他便想起飞光今日脾气极好,不至于要他的命。
他定了定神,只装作没事人一般,顺势伸了个懒腰,将有些许发颤的双手交叠在脑后,嘴里大声续道:“跟着……跟着我,那好处可就多啦!”
飞光听得长睫轻颤,眸光微动,那两汪旖旎眸色,像是谁广袖一兜,偷来了头顶青霄长卷,缀满了周天棋布辰星。
喻炎将这璀璨双眸望着,多多少少有些痴迷怔忪。
许是最难启齿的话已经说了,待他回过神来,再行规劝时,说话声已多了两分清晰流利:“飞光,你有所不知,我都打听清楚了,这世上原来有三等驭兽的法门。一是与灵兽心意相通,有如异姓兄弟;一是取真羽真骨炼化,形同主仆;最末一等却是抹消灵兽神智,堪堪当个战奴,可怜得很。”
他顿了顿,才朗朗劝道:“我师傅寿元将尽,钻研的正是这最末一等的功法。他只想将你拨皮拆骨,拿血肉炼化成丹,骨骸制成尸傀……飞光,你可万万不能落到他手里。”
飞光几乎想轻鸣一声,与眼前这人相应相合,好在及时惊醒过来,并不曾出声。
它其实最恨旁人重提旧事,但喻炎只有这么高,只有这么小,慎重拘谨地站着,叫它实在忍不住去猜,他曾经花过多少心力,才打探出这些话来?
喻炎竭力鼓动了一阵,见青鸾一声不吱,握了握拳头,声音又大了两分:“但你要是跟了我,那就不同了。飞光可以把我当成挚友,当成异姓的兄弟——”
飞光听了这话,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满。不料喻炎说到此处,眼眶慢慢红了,静了一静,才艰难挤出一句:“我会……会待你极好的。”
飞光一怔,忽然有些皮肉发烫,白骨发酥,一双指爪在水波深处缓缓屈伸,一下下划过池底青石。
喻炎还在绞尽脑汁,自剖心声:“我会待你极好的,只要结了契,我可以带着你逃。飞光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飞光只觉脸上通红,恨不得将头埋进水中。
它并不记得眼前这一幕。
眼前这些零零碎碎的琐事,不改大是大非,不掩血海深仇……然而这么多的细枝末节,过去从来不肯入它的梦,偏偏挑中这个时候,骤然叫它回想起来。
它心里暗暗恼道:我振翅来去,须臾地北,须臾天南,何等逍遥,为何要答应你呢?
可喻炎眼中渐渐露出几分向往:“飞光要是能载着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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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光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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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之后,自知失言,惊得连连摆手,旋而又将双手枕在脑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四下游移,嘴里哼起支支吾吾的俚歌。
而那青鸾比他还要震惊百倍,身形摇摇欲坠,眸中泫泫露盈,也不知是想蓄力一击,还是勉强答应下来。
等喻炎悄悄一瞥,就发现飞光力气大得很,居然负着镣铐在池中打了个转身,拿零落干枯的尾羽冲着他。
喻炎愣了一愣,小声唤了句:“飞光……”
他原本想告诉飞光,它这样打了个转,一身尾翎都堆在了池沿,就展在他面前。
可飞光哪里肯应?
喻炎呆呆唤了几遍,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那翎羽一簇簇在石地上摊开,羽尖偶然一晃,就有猩红水痕滴落,露出一线云破天青之色。
飞光原来的羽色,正是像这样的一泓春光。
喻炎看得一瞬不瞬,人慢慢红了脸,悄悄蹲下`身来,屏着呼吸,将冻着通红的手指凑了上去,离着一寸开外,悬空描摹了一遍,而后猛地喘了口粗气,指腹又近了半寸。
那尾翎温顺呆在他掌下,还不知有人意欲轻薄。
直到洞口罡风吹过,翎羽簌簌一颤,喻炎的手才跟着一缩。
他听说君子耿介端方,非礼不可听,非礼不可言,非礼不可动。但自己……尚小,不急着做君子。
喻炎深吸了一股气,在尾羽上使劲摸过。把自己炽热的指腹,滚烫的掌心,都埋进了那黯淡的,枯败的,凌乱的长尾。
他像在摩挲瓦砾,心却像轻抚织锦。
喻炎摸完一缩手,抬头看时,竟发现飞光僵住了,庞然身躯一动不动。
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缩手再看,飞光还僵在原处。
又复一瞬,那鸟儿总算想清楚发生了何事,似是忍无可忍,脊背微微发颤。
喻炎脸上通红如血,心中亦激荡得厉害,笨拙地退后了两步,做好了逃命的打算。
可飞光仍没有回过头来,依旧没有要他的命……飞光为何这般好呢?
喻炎忽然不想逃了,他哑着嗓子,欢声道:“飞光,飞光,你要是不愿意,等我修道有成的时候,练出扛鼎之力,我也可以背着你走啊。我见过有些老人家,清晨便提着鸟笼子……你自然不必在笼子里,你可以趴在我背上,站在我肩上。我们走在最热闹的街上,人人都要羡慕我。”
飞光背对着那人,只听片刻,就知道喻炎又在说谎了。他当然背过它……把它哄入半掌大的布胎泥塑,点了短眉豆眼,叫它被迫立于手背、肩头,双双走在街上,人人都在笑话它。
可它为何会听得入神呢?
喻炎那边又道:“你喜欢什么,等我长大了,我都去为你寻来,喂你练食醴泉,替你雕梧桐的窝。我会变成极好的一个人,竭力修行,端正体面,不惹你生气,不叫你多等。”
——这些话自然也在撒谎。那人碌碌贫寒,只会塞给它杂草杂花,为人轻狂,喜欢惹它生气,动不动叫它多等。
可它为何会听得痴迷呢?
飞光心中有极陌生的心绪,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着池边手短脚短的幼童,像是在气他骗它至此。
喻炎被飞光一瞥,禁不住拿手按住了自己胸膛,他那颗心咚咚跳得厉害,小声说:“飞光,你听我的心声,它跳得好快,骗不了人的。”
飞光这数十年中,时时听见这隆隆心声,时时受这热意熬煎,它不由得想问:只要心跳得快了,就不是骗人吗?
谁知喻炎看了眼洞外天色,骤然道:“飞光,我先走啦。我师傅要来了。”
喻炎拍了拍粗布衣衫,拎起未动的食桶,匆匆往外走去,转眼就消失在洞口。
飞光把那一声问深深咽进喉中,心底似惊似怒,等了一炷香的光景,喻炎没有回来。
它不免有些郁郁,烦心起喻炎到了何处,在做与谁对峙的旧梦。
又是一炷香的光景,人还没有回,飞光便干脆幻化回人身,自池心长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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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炎:我摔倒了,要飞光亲亲才能爬起来!
喻炎:哈哈哈我爬起来了,就猜到飞光不愿意,走起走起~~
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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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寥落青袍,散发踱向池边。
眼前是丹川血符,曾锁他病骨残躯。
而更远处静如长夜,只回荡着他自己一路涉水而行的声响。
飞光走完这一程,屈膝坐上池沿,伸手轻叩青砖,饶做千般消遣,仍是百无聊赖。
他忍不住羞恼自问:自己对此地恨之入骨,不愿想起一砖一石,如今竟闲闲坐在此处,这当中才隔了多久?
是相隔半日,因为那人拎着食桶进来,在池边打了个转身?还是再晚些许,因为那人说了一番大放厥词的话……因为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尾巴?
飞光手指微微收紧,再不肯细想下去。
不过是纠缠厮混三十年之久,将自己心肠熬软,再猝然使他看见仇雠种种不得已之处,他……他就罢了。
那人说两句动听的话,他就当了真。
嗅不见熏人欲呕的恶臭,看不见淋漓一地的血污,只一味顾念那人羸弱。
这一笔糊涂乱账,哪里禁得起细想呢?
何况那人还只是撒谎。那人还不曾待他好过。
飞光便这样静静坐在池边,双手按膝,为自己消了气而生气。
那双手宛如白玉雕成,在暗处隐隐生晕,衣袍浸得透湿,一滴滴坠下水珠。
似这般仪容不整,远看时亦有高情逸态;更不说水声渐轻、衣衫渐干后,飞光坐直了腰,粼粼水光照在面颊,一身容光仿佛见月中霄。
但喻炎还没有出现,他还没有过来。
飞光又等了一刻,终究忍不住施了一个华光幻咒,想照见喻炎身在何处。随着他两指并拢,轻轻在水面一点,如萤青光随之蹿起,将一池血水映作碧波。
飞光定了定神,专心望向水面,想从华光咒中,窥见那人些许行踪。
可当他凑上前去,长发直垂入水,衣摆随涟漪荡开,却只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张脸上有朱红的唇色,像噙着秾艳三春;有生动的眸光,像等着鲜活的人。
飞光骤然见到自己这样一副凡俗神态,吃了一大惊,猛地直起身,人难以置信似的,拿手背挡在唇间,长睫不住扑簌,喘息了好一阵,然后才缓了过来。
他匆匆拢紧五指,将栖在水面飘飘荡荡的青萤一把收回掌心。
幻阵中五行颠倒,他偏偏用了最循规蹈矩的华光咒,好在四下无人……无人知道他失态,无人知道他这样等过喻炎。
飞光屈起左膝,勉强坐回原处,目光环顾时,看见周遭的粗浅阵法,多少有些迁怒。
他忽然不想再等。
他原本只是要带喻炎出来,点醒就罢,去去就回。
又不是非要坐在此处,非要把往事看个通透。自己为何要耽搁这般久?
都做了这么长的梦,梦见这么多的旧事,喻炎早该醒了,他……他也该醒了。
飞光主意既定,便借着三分恼意并指一划,青光过处,一块庞然石壁已拦腰而断,几只吞吐蜃气的魑魅骤然显现身形。
那魑魅先前不过三四寸大,瘦骨伶仃,此时一个个暴涨了数圈,肚皮亦是吃得溜圆,竟不知窃走喻炎多少记忆,好栩栩地织出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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