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祸/宝钞》完结
这时,人面桃花突然凑了上来,他一脸古怪地冲阖桑嘻嘻笑了两下,木鱼浑身打了一个寒战,莫名觉得一阵恶寒,猛地挤到两人中间,将人面桃花挤到了一边儿去。
谁知人面桃花又凑了过来,对阖桑和木鱼说:“原来公子和钱老板是熟人,以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我就一个粗人,公子千万不要和我计较。”他一直记得每次打劫那个倒霉书生,也连带着打劫了一个贵气公子好几次,虽不知道那个贵公子是何许人也,但多少有些印象。
“怎么今天没看到那个倒霉书生?”他努力套着近乎,在木鱼的白眼下,有些尴尬地傻笑了起来,自问自答道,“对了……他是凡人,进不来的,呵呵,呵呵……”
木鱼白眼一个接着又一个,干脆甩头不再搭理人面桃花。
“这是什么?”阖桑突然看到摊在柜台上的画卷,抬手将其拿起。
“那是……”人面桃花心底咯噔一声,正想伸手夺回来,却忽而被钱孝儿的烟斗烫了一下手背,哎哟一声惨叫,伸出去的手又被烫得缩了回去。
钱孝儿对阖桑说:“五公子别说笑了,您现在不是还没腻味么?怎么眼下看不出来了?”
阖桑抬眼瞧向他他,一旁的木鱼也伸着脑袋朝着阖桑手中的画像望去,顿时脸色一变:“这不是……”诧异得正想说什么,却忽而闭上了嘴巴,他看了眼阖桑,喉咙里的话又咽了回去,什么也没说。
“你画的?”阖桑拿着画问钱孝儿,画中人虽没有真人美得那么蛊惑人心,但能画成这样也实属难得了。
钱孝儿接连吐出两三个青白的烟圈,道:“钱某还没这么无聊,”他抬起烟杆指了指一旁有些手足无措的人面桃花,“喏,这位壮士想要找个与画中人一模一样的女子做媳妇儿,钱某正头疼呢,正好五公子你见多识广,不如你替我出出主意?”
木鱼先是一愣,接着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他大力推开人面桃花,一把搂住阿大的肩膀,浑身哆嗦着拉着阿大向角落走去:“阿大,来,咱俩好好说说话。”
说说这个缺心眼儿的土匪头子怎么想得出,拿着白蟾宫的画像来找钱孝儿做媒,这心眼儿是得有多缺啊……
柜台前只剩阖桑和钱孝儿、人面桃花三人,人面桃花看看这边,又看看哪边,有些尴尬地想要伸手将画像拿回来,奈何阖桑始终抓着不放,跟没看见他似的,他也不好做得太明显伸手去抢。
正不知如何是好,脑中灵光一闪,他突然记起一事。
当日,他在西湖边阴差阳错向画中的美公子求婚,这位贵公子好像最后也在场,似乎和美公子是一路人。虽然那时他因知晓真相倍受打击,但隐约感到,这位贵公子对画中人态度十分暧昧。
人面桃花朝门口望了望,见并没有人再进来,失望之余,又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公子叫什么,也不清楚画中那般中意的美人叫什么,此刻,忍不住问:“不知公子是否介意,容在下问公子来历是何?”反正能随意进出义庄的,绝非凡人。
钱孝儿微怔,他转头看向人面桃花,有些不敢置信,又似乎觉得人面桃花无可救药,摇了摇头,继续抽烟。
这世上敢这么问阖桑身份的,他人面桃花恐怕是第一个了。
阖桑也觉得新鲜,笑着对人面桃花说:“你都打劫我多次了,居然还不知道我叫什么?是什么人?”
人面桃花拍拍胸脯,豪气万丈地说:“大丈夫不拘小节,何况干我们这行的,不会每次打劫都问人姓名吧?”说着,有些神秘兮兮地问,“对了,上次我见公子和画中那位公子好像是一路的,不知……他会不会来?”他嘿嘿笑了两下,“不瞒公子说,我想结识结识他,你别看我这样,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这万一他家有什么亲戚姐妹,与他有个七八分相似,哎哟!那我这人生就彻彻底底的圆满了!”
钱孝儿在柜台后捂住嘴,肩膀一抽一抽的,嘴里的青烟乱窜,差点没被呛着。
阖桑面带微笑,表情丝毫未变,他拍了拍人面桃花的肩膀,道:“他姓白名蟾宫,不过,这或许只是他现在的化名。至于他家是否有亲戚姐妹,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或许钱老板知道也说不定。”将话头抛给钱孝儿,钱孝儿却干脆抬头看向房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阖桑扯了扯嘴角,又问人面桃花:“你既然这般中意他,又为何一定要找个与他长得相似的女子成亲?”这句话里少了几分轻佻,倒像是真的想知道人面桃花如此做是为了什么。
对面的钱孝儿翻了一个白眼,心道都以为是你么?
而人面桃花则被问得有些奇怪:“成亲不就得跟女人么?男人当然是要娶女人啊,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又不能生娃娃,我还想抱个大胖小子喝儿媳妇儿茶呢!”说到这里,脸微微红了红,抓着后脑勺哈哈大笑,“我虽很中意他,不过,他始终是个男人,我自然不能折了他的尊严,把他当做女人一样看待,他长得再好看,又不是鸭子,咱俩都是一样平等的,那种王八蛋做的事我才做不出来。”
这下钱孝儿是真的忍不住了,捂着肚子一下伏在了柜台上,笑得浑身乱颤。
“钱老板你这是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被烟呛着了。”他抬眼看了看阖桑,见他面上未有变化,平静如常,只是嘴角浅淡的微笑好似有点不自然。
这人面桃花虽看似胡闹,不过,那心还真跟明镜似的一尘不染。只是,不知道他旁边那人听了他这话,作何感想了。
“你真的很想结识白蟾宫?”过了好一会儿,阖桑问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兴奋地连连点头。
“正好我们要去找他,你随我们一道去吧。”
“好!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阖桑笑道:“我叫阖桑,都唤我一声雅五公子,或者五公子。”
人面桃花牢牢记在心里,却有些奇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之间又记不起来。
伏在柜台上的钱孝儿此刻也已收起笑声,含着烟嘴一口一口默不作声地吸起来。
阖桑将画卷还给人面桃花,让他去一旁,同木鱼等他一会儿。
“玉牌还我。”他向钱孝儿伸出一只手。
钱孝儿瞅了眼阖桑的手心,佯装不解地说:“五公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您老用来买人来历的东西,如何还有要回去的理儿?”
“钱老板,那块玉牌对我来说意义非常,我将它置换给你换人来历,但你只说了一半,而且是无关紧要的后一半,那最重要的前一半一字不露,你说,若是你,乐意做这笔买卖吗?”
钱孝儿沉默了一会儿,退让道:“三天之后,三天之后我必当还给五公子。”
阖桑一根指头点在柜台上,像是在提醒钱孝儿:“作为补偿,我要知道白蟾宫真正的来历。”
这回,钱孝儿却很明确地摇了摇头:“我答应过他,除非他自己想说,绝不将他的来历卖给他人。”
阖桑没想到钱孝儿这个钱奴儿会对白蟾宫如此信守承诺,不由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到底输给他了什么,竟会如此为他。”
钱孝儿磕了磕烟灰,神情淡淡的,过了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你来找我,想是已经知道伽蓝寺里的妖怪,其实是白蟾宫执意要救的人。当年他带着一摊被山石压得面目全非的烂肉来找我,求我重塑为人。我当时嫌那烂肉恶臭非常,起初并没有答应他,结果白蟾宫就在我义庄门前坐了三天三夜,熏得我的客人被吓走了一大半,害我损失惨重。正当我打算将他踹出义庄,永远拒之门外,他突然对我说,想和我打一个赌,若他赢了,便要替他重塑那摊烂肉,而且为他大开方便之门。倘若他输了,任由我处置。我也算是无欲无求,也许是闲得无聊,便答应了他,结果,我还真输了。”
阖桑实是想不通钱孝儿怎么会输给白蟾宫,便追问:“你们到底打了什么赌,连你钱孝儿也会输?”
钱孝儿干咳了两声,道:“我不是说了,我‘算’是无欲无求?”他将手中的烟杆悬空耍了一个花儿,“除了白花花的银子,我就好这么一口。他跟我打赌,竟要我和比静坐,结果他倒是跟尊石像似的一动不动坐了好几天,我烟瘾一犯,没忍住一天就摸出烟丝抽了起来。五公子您说,那场赌,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早已输了?”
阖桑听完,大笑起来:“钱孝儿啊钱孝儿,想不到你栽在白蟾宫手里,竟然不是为了你视如性命的银子,而是管不住你那张嘴。”
钱孝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双略微狭长的眼眸,慵懒散漫地看着阖桑:“五公子不一样管不住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