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斋
“你闭上眼睛,数到十,再睁开眼睛,我就回来了。”戚意棠从他的额头吻到他的鼻尖,再是他温热的嘴唇。
“真的?”
戚意棠嘴角噙着笑意,温柔的颔首,“真的。”
“那好,我等你。”池敬渊黑亮的眼睛笔直的注视着戚意棠,戚意棠抬手遮住他的双眼。
别这样看着他,他会舍不得的。
倏地,戚意棠感到手心一阵湿热,他愕然的看向池敬渊,两行清泪从池敬渊的脸上滑落,戚意棠再也忍不住,就这样捂着池敬渊的眼睛,狠狠地吻住他的嘴唇。
“记住,数到十。”
戚意棠放下手,最后深深地看了池敬渊一眼,想要将他的模样刻进自己的血肉里。
池敬渊闭着眼睛,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声音喑哑,“一。”
“二。”
“三——”
倏然间,他听见一声龙吟,他想睁开眼睛,但是他没有,他死死地咬住牙齿,握紧拳头,闭着眼睛,从一数到十。
“九——”
“十。”
眼泪模糊了视线,等到池敬渊再次睁开眼睛,只能看见一条龙尾巴消失在黑黢黢的大洞中。
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骗子。”
刹那间,一道金色的光炸开,将一切魑魅魍魉吞噬殆尽。
由于动静太大,池敬渊直接被震晕过去,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人间再次恢复了太平。
“没……没事了?”吴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手里的佛珠崩落,他也顾不得上去捡起来。
“应该是。”苏卞抬起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脸色煞白。
田恬半跪在地上,手上全是血,再晚一点,她的血就要用完了,符篆不够,只能用血来凑。
天光破晓,田恬半睁着眼睛,晨曦洒落在她的肩头。
“出太阳了……”
夏云舟手中的五帝钱已经全部崩落,他浑身都是鲜血,即便因为失血过多,视线模糊,他也依旧坚持着誓死要护住身后的普通人。
当最后一个邪崇消失,夏云舟紧绷的神经一松,整个人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大师!”瑟瑟发抖的学生们奔向夏云舟,将他齐齐围住。
……
距离鬼门大开的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暖春正式来临,街道旁的海棠花开得正盛。
“凶斋”因为没了戚意棠的力量支撑,现在已经成了普通的别院。
池敬渊每天坐在房间里,手里拿着从他脚踝上断落的红绳,双目呆滞的出神,偶尔到院子里走动一下,看起来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池敬渊消瘦的速度快得吓人,几乎瘦到脱形,衬衣下面,空荡荡的,原来的衣服已经大了许多,裤子甚至只能买新的。
他不说话,也不去上班,每天就坐在院子里,不是发呆就是弄弄花草。
夏云舟他们来找过他,说了许多话,却发现池敬渊眼神空洞正在发呆。
那一瞬间,他们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告诉池敬渊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就直接回来,他们队里永远有一个位置是留给他的。
送夏云舟他们出去的是柳明珠。
“他一直这样吗?”夏云舟有些难以想象,那样坚毅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柳明珠叹了口气,点点头,“嗯,自从那件事后,就一直这样,那天还差点跌进池塘里,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他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
后面的话柳明珠没有直说,夏云舟却是明白了,不禁红了眼眶。
“麻烦柳小姐多多照顾他。”
柳明珠摆摆手,说:“应该的。”
夏云舟问过他爷爷,最后是怎么回事,夏老爷子摸了摸胡子,叹息道:“引渡使的职责就是维持阴阳二界平衡,但凡这世间有什么穷凶极恶的邪物出现,引渡使都得去解决。”
“所以爷爷您的意思是,引渡使用自己的性命维护了人间的太平?”
夏老爷子沉重的点了点头,夏云舟哑然,那池敬渊该怎么办?
……
池瑞安无故失踪,他的父母报了警,最后查到池瑞安失踪前,见过池敬渊,两人一起吃了饭,后来不知道一同去了哪儿。
这样看来,池敬渊的嫌疑重大。
警方立刻逮捕了池敬渊,白素梅像是疯了一样,想要冲上来打烂池敬渊的脸,池惟康虽然也很激动,但他心里还忌讳着二爷,并不敢对池敬渊做什么。
警察们审问不动池敬渊,无论问他什么,他都不说话,最后还是李哥亲自过来审问。
当初是他劝池敬渊调走的,但如今看到瘦脱形的池敬渊,李哥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池敬渊是不是吸毒了。
李哥是个老警察了,但被池敬渊的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心里居然也有些发怵。
“他要置我于死地……”没头没尾的,池敬渊突然说话了,他的声音嘶哑难听,李哥听着居然感到一阵心酸。
池敬渊把那天的事情和李哥说了,牵扯特殊案件,李哥不得不联系了夏云舟。
当晚,池敬渊就被放出去,安然无恙的回家。
白素梅得到消息后,激动地冲到别院去,想要和池敬渊拼命。
可惜有陈宣他们在,不可能让她去打扰池敬渊,她连池敬渊的面都没能见到。
大晚上,四周一片漆黑,别院里居然没有灯,周围的树木众多,晚风吹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嘻嘻嘻……”
白素梅突然听见了小孩儿的笑声,她往四周一看,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哪儿来的小孩儿。
“呼……”白素梅突然感觉谁在她脖子后面吹了一口气,她猛地转过头去,捂住自己的后颈。
“谁?!谁在装神弄鬼的?”白素梅大声地骂道。
“嘻嘻嘻嘻……来玩吧。”白素梅再次听见了小孩儿的声音,她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人头。
眼睛正睁得溜圆,和她对视上,嘴巴涂着殷红的口红,一张一合,“阿姨,我们一起来玩吧~”
“啊——”白素梅尖叫一声,张皇失措的往外跑。
“来玩吧,来玩吧……”
那声音如影随形,一直萦绕在她的耳畔,她跑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看见亮光。
不对劲。白素梅停下脚步往四周看去,她的心里咯噔一声,她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白素梅不相信,一定是谁在装神弄鬼。
她抓紧自己领口的衣服,拿出手机想给池惟康打电话,手机上却显示没有信号。
这时候,白素梅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恐惧,双臂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噔噔噔……”是高跟鞋的声音。
白素梅转过身去,黑漆漆的夜空下,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正向她走来,鞋子的上空漂浮着一件玫瑰花纹的旗袍,像是大片大片的鲜血。
“啊——救命啊!”
池惟康清晨起来的去上班的时候,佣人告诉他,昨晚夫人被发现倒在家门口,现在一直高烧不退,嘴里说着胡话。
“她去哪儿了?”
佣人小心翼翼的说:“去了别院,说是去找敬渊少爷。”
池惟康皱了皱眉,他早就听说过二爷的本事大得很,连人命都可以救回来,那要一个人的性命,对他来说应该同样简单。
“好好看着夫人,别让他再去别院。”
“是。”
……
池敬渊的生活再次恢复了平静,海棠花开得正盛之际,陈宣领来一个人。
来人衣着一身玄袍,相貌俊朗,眉眼间和戚意棠有几分相似。
“敬渊哥。”他一脸爽朗的笑容,令池敬渊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小煦?”池敬渊诧异的看着他。
“是我,好久不见。”
池敬渊看着他的模样,神情有些怀念,“你都长这么大了。”
戚煦是戚意棠的侄子,戚煦的生父自小体弱多病,养在皇后身边过一段日子,后来年岁渐长,身体也没那么孱弱后,就回了自己的母妃身边,倒是戚意棠的兄弟里面唯一一个和戚意棠关系比较好的,皇后仙逝之际,戚煦的生父伤心过度,连发了好几天高烧,差点没救回来。
戚煦生父体弱多病,倒是因此躲过一劫,没有卷入夺嫡之争。
戚意棠原本有意自己死后传位于戚煦,可惜还未等到那时候,大殷朝就被灭了。
“敬渊哥,不对,现在该叫二伯母了。”戚煦一脸笑意的说道。
戚意棠是嫡长子,但却是皇帝的第二个儿子,排行老二,是戚煦的二伯。
“叫哥就好。”池敬渊平淡的说道。
戚煦笑了笑,说:“二伯应该没有告诉敬渊哥我的身份吧。”
池敬渊一怔,的确戚意棠未曾和他提起过戚煦。
“我现在是掌管地府的冥君,二伯的事情我也有很大责任。”戚煦脸上露出几分愧疚的神情。
闻言,池敬渊有些哑然的看着他。
戚煦幽深的眼睛注视着池敬渊,唇角上扬,“所以,今天我特意前来告诉敬渊哥一件事。”
池敬渊有些木讷的看着他,“什么?”
“还记得二伯的那把伞吗?”
池敬渊当然记得,那把伞他一直记忆犹新,上面有一条小红鱼,还会游动。
戚煦意味深长的翘起嘴角,“二伯的生机就在此。”
倏地,池敬渊的双眼瞪得溜圆,一开口,居然结巴了,“你……你说得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戚煦又说:“当初二伯找我要了定魂鼎,谁也没想到用一天他会用上。”
“你只要将那小鱼仔细养在鼎中,待到时机成熟,二伯自然会回来。”戚煦的每一句话落在池敬渊耳朵,都像是天籁一般动听。
“谢……谢谢……”池敬渊的双目通红,直勾勾的看着戚煦,戚煦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酸。
“不客气,二伯给我取字‘宣和',敬渊哥就叫我的字吧。”戚煦目光柔和的凝视着池敬渊。
“好。”池敬渊和戚意棠及冠之时,二人并无长辈给他们取字,一直以来他们都是称呼彼此的名字。
他激动地站起来转身就想去找那把竹骨伞,却被戚煦抓住手腕,“敬渊哥,先别急着走,还有点事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