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斋
唯有他的面容隐在伞下,看不真切。
今天池家十分热闹,不仅仅是因为明天就是池敬渊的婚礼,更是因为池敬渊的小叔回来了。
池敬渊的小叔是他爷爷的老来子,说是小叔,但也才二十五岁,和池家孙辈年龄相差无几。
池家张灯结彩,池惟钰跨步进来时,将手里一个大礼盒顺手扔给管家,“陆叔,这是给敬渊的新婚礼物。”
管家笑吟吟的接过,“钰少爷有心了。”
池惟钰脖子上还挂着单反,这一路回来,春色正好,他拍了不少好照片,他记得这时候正是海棠花开的时候,他绕过上前来和他交谈的人群,往庭院走去。
乱花渐欲迷人眼,池惟钰拿起单反,手在快门上按个不停,往后退寻找角度的时候,撞到了人。
“抱歉。”池惟钰转过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气宇轩昂的脸,他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是谁。
“小叔。”对方喊了他一声,池惟钰怔了怔,“你是?”
“我是池敬渊。”
池惟钰这下的确被震惊到了,随即他抬手拍了拍池敬渊的肩膀,结实有力的肌肉虽然不夸张,但着实令人羡慕。
“你怎么一下长这么大了?”池惟钰比了比,池敬渊居然比他还要高半个头,“好高,你现在是我们家最高的了吧。”
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池敬渊身上,一脸兴奋的说:“你要不要来给我当模特?你的身材很好,我一定把你拍得很帅。”
池敬渊摆摆手,“我先走了,小叔。”
池惟钰有些遗憾的望着池敬渊的背影,这身材,这容貌,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却要嫁给那位。
次日一早,池家便热闹了起来,宾客都是与池家交情密切之人,现场人并不多。
池敬渊还在睡觉,便被外面的说话声吵醒,他起身推开窗户往下看,池瑞安正带着几个孩子在庭院里玩,似乎是看见了他,远远冲他挥了挥手。
真是小孩儿,精力旺盛。池敬渊眼位带着笑意,与池瑞安挥了挥手。
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池敬渊的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大概是从小就接受了这件事,临到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紧张的。
与寻常人家的婚礼不同的是,二爷那边的意思是,等到落日黄昏的那会儿才来接他。
吃过早饭后,池瑞安找了过来,身后跟着池瑞光,说是过来陪陪他,虽然池敬渊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陪的。
“哥,你看见最近的新闻了吗?听说前不久,有个男的被针扎得肠穿肚烂,死在动车上的厕所里,空间还是密闭的。”池瑞安将手机拿到池敬渊面前,给他看微博上热转的新闻。
虽然打了码,但池敬渊一眼就认出了,死者就是他回来那班动车上的那位。
池瑞光从池敬渊手里拿过手机看了一下,“查出来怎么回事了吗?”
池瑞安摇摇头,“没呢,我看评论说,是鬼做的,活人怎么可能办得到。”
池敬渊摸了摸他的头,说:“相信科学。”
池瑞安好奇的看着池敬渊说:“哥,你不信这世上有鬼吗?之前我看网上有主播去凶宅探险,拍到脏东西了。”
池敬渊可是根正苗红,红旗下生长的新时代青年,又刚从军队退伍,怎么可能相信那种玄而又玄,不着边际的东西。
他也不愿意打击池瑞安,含糊的说:“鬼神之事,敬而远之吧。”
池瑞光就没他考虑的那么多了,直白的告诉池瑞安:“那些主播后面都有团队,你们看到的脏东西也不过是炒作,人为的。”
池瑞光作为他们这一辈里最年长的大哥,又在池家公司里上班,对于网络营销这些东西自然比池敬渊和池瑞安清楚。果然他一开口,池瑞安便失望的长叹一口气,“啊……假的呀。”
池敬渊拿起池瑞安的手机看了看那条新闻,一周多的时间过去了,案情竟然一点儿进展都没有,他英气的眉宇微微蹙起,脑子里想起赵恒说的那首日本童谣。
“勾手指,勾手指,骗人的人要吞千针,切掉小手指。”
狭窄逼仄的厕所里,一个成年男人瘫坐在马桶上,双目鼓起仿佛要瞪出眼眶,嘴巴大张着,嘴里密密麻麻的扎满了细小的针,不是什么特殊的作案工具,普通到极点,寻常人家缝衣服的针,那些针密密麻麻的扎在他嘴唇上,舌头上,满口都是鲜血,不断的往下流。
“滴答,滴答……”落在地面上。
他的肚子肠穿肚烂,塞满了针,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地面上有一截小拇指,推门进去的时候,池敬渊还差点踩到。
这样恐怖的凶杀案现场,赵恒作为一名普通的文学课教师,居然没什么反应,这不得不令池敬渊对他有些怀疑。
密闭的空间,这样凶残的手法,池敬渊仔细看过,死者的舌头还在,可是他们外面的人居然没有听见一丝一毫的动静。
凶手到底是如何办到的?
午饭难得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吃,说是池敬渊结婚,但热闹却都是别人的,池敬渊大爷爷站起来讲了一段话,又对池敬渊说:“敬渊,忙过这阵儿以后,就到公司去帮你大哥的忙。”
他话音刚落,桌子上的众人心思各异,他们原本都以为池敬渊嫁出去了,家里的财产就和池敬渊没关系了,现在家主忽然开了这么个口,到底是什么意思?
更何况,那位二爷会让池敬渊出来抛头露面吗?
池敬渊念书那会儿成绩就不怎么行,对公司也没有兴趣,“不用了,大爷爷,我自己有打算。”
家主也没有勉强他,而是招招手让管家拿了一份文件过来,在众目睽睽下,递给池敬渊,“去不去公司,都随你,这是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作为你的嫁妆,你带走吧。”
“爸,你怎么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池敬渊的二叔率先沉不住气,站了起来,二婶拉了拉二叔的袖子,让他坐下,笑了笑道:“对啊,爸,也不是说不该给敬渊,只是这百分之五的股份,是不是多了点?瑞光一直在公司里忙活也没分到一点儿,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呀。”
“晓萍,你说就说,扯我们家瑞光做什么?婷婷不也在公司里帮忙吗,我们瑞光可没觉得有什么受委屈的,毕竟我们瑞光是顾全大局的人。”池瑞光他妈一听就不高兴了,回嘴道。
“我们婷婷是个女孩儿,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哪儿能和瑞光比啊,就是希望的到时候爸别厚此薄彼。”
“都闭嘴,你们也不看看人家送的聘礼是什么,你们到时候谁能耐,找个聘礼比这还丰厚的,别说是这点股份,我就是把公司送出去都可以。”家主这番话,直接让众人闭了嘴。
那样壮观的下聘礼场面,怎么可能超越。
池敬渊并不知道,二爷的聘礼下了有多少,只是这股份他不能收,“大爷爷,股份我不能要,您收回去吧。”
大爷爷抬起手来,“就这么定了,不说了。”
池敬渊不再多言,以后有机会再还回去吧,实在不行,留给瑞安也可以。
午饭之后没多久,柳明珠扭着细腰,身后跟了一个面容冷俊的男人,“池家主,我们是来给敬渊少爷送喜服的。”
站在屋内的灯光下,不仅柳明珠白得出奇,就连她身后高大冷俊的男人也苍白如雪,难道二爷的人都是按照肤色选的吗?
池瑞安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冷,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贴近池瑞光,池瑞光看了他一眼,他小声的说:“瑞光哥,我有点冷,你不冷吗?”
经他这么一说,池瑞光还真感觉到了凉意,似乎是从那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池敬渊真的没有想到,他的结婚礼服,竟然是汉服,宽袍大袖,绣纹精美,做工考究,以金线绣作凤凰,雍容华贵。
他没有穿过这种复杂的衣服,还是在那位柳明珠小姐的帮助下才成功换上,因为他是寸头,还特意给他准备了假发,池敬渊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英姿勃发,英俊潇洒的自己,突然感到有些陌生。
“好了,盖上盖头吧,二爷快到了。”柳明珠细长白皙的手里拿着一条红盖头,盖上去的时候,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池敬渊的脸颊。
凉意刺骨。
第5章
池敬渊被他祖父扶着往外走,从头到尾,他的父母没有说过一句话,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后,冷眼旁观。
倒是池瑞安看着池敬渊穿着一身大红喜袍,却像个女人那样盖着盖头,心里有些发堵,那明明是他的兄长。
正是黄昏,天边悬挂着火红的落日,池家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池家大门口,众人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传说中的二爷,究竟长什么模样,是不是一个糟老头儿。
然而车上并未有人下来,祖父将池敬渊的手交到柳明珠手里,柳明珠扶着池敬渊往车那边走去。
他看不清路,只能低头看见脚下那一块方寸之地。
走到车门边,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这手虽然明显是男人的手,但他的手指细长,并不十分宽厚,看起来有些秀气,应该是文人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没有一丝茧子,指甲修剪得圆润服帖,皮肤皓白如玉,左手无名指外侧戴戒指那个地方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竟让人只看见一只手就不禁浮想联翩。
池敬渊犹豫着要不要将手放上去,那人却未等他作反应,便直接牵住他的手,将他搀扶进车内。
片刻之后,汽车驶动。
原来二爷并非传言中那样是一位耄耋老翁,不过想想也是,当年记忆里那人,虽未曾见过正面,但背影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老人。
只是池家人多口杂,池家人自幼便听从家主的话,要敬畏别院里那位二爷,久而久之便有流言传出,这样身居高位之人,年龄必定不轻。
池敬渊胡思乱想之际,汽车停了下来,那人先行下车,伸手将他扶下去,站立时,他与那人的肩膀撞了一下。
池敬渊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二爷应该与他身量相当。
低头时,他看见二爷的衣摆,和他一样是大红喜袍。
那手带着些许凉意,当真如玉一般,池敬渊并不习惯穿这样的服饰,差点因为踩到衣摆摔跤,还好二爷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稳住。
“小心。”那声音就在他的耳畔,清冽入耳,十分动听。
分明是年轻男子的声音,岁数应该与他相当。
池敬渊想抽回手,二爷却没让,他摸不准二爷的脾气,便没再动作。
“二爷和夫人可真般配。”柳明珠殷红的嘴唇翘起,她身旁高大冷俊的男人注视着前方着大红喜袍的两人,眼底的冰霜有了融化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