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他闭月羞花
说这话时,他忍不住多朝沈禾子那边看了几眼。沈禾子一身粉衣,骨架又小,再以一轻纱遮面,更是男女莫辨。他看入了神,忍不住道:“这位小姐生得如此标致,不知……有无定亲呀?”
沈禾子本就心情不佳,没好气道:“没有!”
老板搓着手,凑近道:“那……小姐感觉鄙人如何?鄙人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可这客栈还算开得不错,家里也有点存银,肯定不会亏待小姐。小姐看样子不是本地人,若小姐不愿意在这里待着,那鄙人愿意跟随小姐去小姐的家乡,小姐意下如何?”
“噗——”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花倾楼的鼻孔里喷出两条阳春面。
莫思归忙给花倾楼递过去一杯水:“师兄,呛着了?快喝点水。”
花倾楼接过水,旁若无人地从鼻孔里拉出那两条面,甩在桌子上:“这位小姐尚无婚配,我见老板也是个豪爽之人,老板若是喜欢,大可以好好谈一谈。”
老板的身子都快贴到沈禾子身上了,沈禾子嫌弃地往旁边坐了坐,谁知老板直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深情道:“昨日小姐一来,我便对小姐一见钟情。若是能娶小姐为妻,无论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鄙人在所不辞!”
沈禾子刚想反驳,便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苏入画把他的手从老板手中抽了出来,淡淡道:“这位小姐有婚配了,在下便是她的未婚夫。”
老板瞠目结舌道:“这这这……明明那位公子说这位小姐是没有婚配的!”
苏入画淡定地撩起沈禾子的头发,放在手里细细把玩道:“婚配之事,岂是他人说了算的?我与这位小姐自小便有婚约,刚刚她只是一时赌气才让那位公子说她未曾婚配。”
老板看向了桌上众人,花倾楼在喝水,莫思归眼里只有花倾楼,剩下的柳探尘和解清远,都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
他掏出袖子里的手绢,擦汗道:“是鄙人莽撞了,还希望公子与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苏入画面不改色:“多谢。”
沈禾子从落入苏入画的怀抱开始就是懵着的,直到他的面凉了,他才反应过来,锤了一把苏入画的胸口道:“哪位小姐与你自幼就有婚约了!痴心妄想!还有!我是男的!”
苏入画慢悠悠喝了碗面:“有就是有,何须多言?”
众人吃完早饭便收拾行李启程,昨日老乞丐说的那些话在他们心头挥之不去,若不尽早探个究竟,恐怕要酿成大祸。
他们走时,那老板依旧恋恋不舍,送出去他们三里之外,还给沈禾子硬塞了不少糕点:“小姐虽马上就要嫁做人妇了,但还请收下鄙人这一点点小心意,鄙人……鄙人实在是……还请小姐公子莫要介意,鄙人只是想……想祝二位天长地久,若以后还来我们长安镇玩,尽管来鄙人这里,鄙人一律不收任何费用!”
眼看着他马上就要潸然泪下,花倾楼忙道:“老板如此风流倜傥,走了这位小姐,还有许许多多好姑娘在后面排着队等您呢,您不必太过忧伤。”
老板含泪摇了摇头,给他们指了指路:“从这条路过去,下了山便是太平镇了,诸位路上一定要小心,顺着太平镇城墙根过去就行,千万别进去,进去可就出不来了。”
花倾楼点点头:“知道了,谢谢老板。”
他们按着老板指的路一路走过去,前半段还算平整,依稀有马车经过的痕迹,看上去像是经常有人过去。可后半段便杂草丛生,有些草甚至长到了半人多高,地上沟壑纵横,十分难行。
柳探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艰难地撩起自己红色外袍的下摆,道:“怎么回事?刚才路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就不能走了,那些车辙印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走一半就飞了?”
花倾楼神色凝重,盯着杂草丛里不易被发现的几根断车辕:“柳师弟,你看看这些,你感觉马车的车主都去哪里了?”
草丛里的马车部件不止这一个,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茂密的草丛之中,他没有说出原因,但众人心里分明有了两个答案。
好的答案便是马车偶然坏在了这里,车主步行通过。而坏的答案,便是这车并不是偶然损坏,车主多半尸骨无存。
他们并没有在此多做停留,穿过这片草地,下了山就看到了太平镇,它坐落于一片凹陷的小盆地中,三面环山,一面靠海,远远的就听见了东海波涛汹涌的声音。
他们到了。
☆、太平镇四
城墙斑驳破败, 依稀能看见“太平镇”三个大字。
解清远道:“这还真挺像传闻里那个死镇的。”
不知什么时候, 他们已走入一片浓雾之中。原本红色的城门已经褪成了青黑,城墙上也是缺瓦少砖的,仿佛有人故意将砖抠掉了一样, 上面溅着大大小小的暗红色污点, 让人不禁联想到血的颜色。
还没进去,就给人一种“此地不宜久留”的感觉。
城门大敞着,颇有一种“欢迎光临”的意味。雾气太浓,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 几人只能将剑拔出来,摸索试探着前进。
柳探尘有些害怕,拽紧了离他最近的解清远的腰带:“这什么穷山恶水啊, 雾这么大,隔壁长安镇比这里好多了……诶哟!”
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解清远忙扶住他的身子道:“柳师兄,大雾天的就别跑得这么莽撞, 注意脚下。”
“我注意了, 可这雾这么大,我看不见也很正常啊!”柳探尘一边说着, 一边蹲下身子看是什么东西绊了他,“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娘啊!”
看清那东西是什么之后,柳探尘便像个猴子一样窜到了解清远身上,双臂紧紧地环着解清远的脖子:“地地地地……地上有……”
解清远十分受用地抱着他的腰:“地上有什么?死人?”
花倾楼也蹲下身来,细细查看了一番:“的确是死人。”
那是一具腐败的尸体, 已经肿胀了起来,看上去已经死了有些时日了。衣服上几乎都是血迹,左脚不知去了哪里,骨碴森森地露在外面,两只眼睁得很大,看得出来其死前的惊恐。
若这只是具寻常的尸体,估计柳探尘不会这么害怕。可巧就巧在,他们认识这个人。
正是前一天晚上,自称是从太平镇里逃出来的老人。
尸体的腐败程度完全不像前一天刚死的,柳探尘已不敢再看,双腿夹紧了解清远的腰,扒也扒不下来,紧闭着眼睛大喊:“这这这他娘的咱昨晚看见的到底是人是鬼啊!”
花倾楼仔细看了看那尸体,站起身道:“很明显,是鬼。”
柳探尘嚎的声音更大了:“那那那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我还没有继承柳氏家主之位呢我还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
沈禾子万分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若做了康原柳氏的家主,康原柳氏迟早有一天会栽在你手里。”
沿着长街走了一阵,越往深处走,天色越暗,雾气越浓。镇上真的如传闻所言,自从他们进来,还没看见过一个活人。空气中混合着腐败的气息,几乎每走一会,就会发现一具尸体。他们的双眼都是大睁着的,死不瞑目。
这些尸体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但都有着同一个特点。
他们的左脚都不见了。
花倾楼心道:“这妖难不成没有左脚,还非得要把人家的左脚砍下来。”
正这么想着,街旁的一扇门悄无声息的开了一个缝,一个老妪探出头来,苍老古怪的声音传来:“是人……还是鬼啊?”
她的声音出现得太过突然,把这些人吓了一跳,就连沈禾子也吓得扑到了苏入画身上,一群人里只有花倾楼和莫思归还清醒着。两人对视一眼,花倾楼率先走上前道:“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
老妪笑了一声,那笑声听上去十分刺耳:“过路的?这年头还有来太平镇过路的?”
她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菜刀,尖叫着就向花倾楼冲来:“我和你们拼了!”
最前排的花倾楼和莫思归并没有动,那老妪没走几步就跌到了地上。隔着浓雾,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没有左脚,本应是左脚的地方是一团血肉,隐约能看见里面白色的骨碴。
花倾楼叹了口气,轻轻松松就将老妪手里的菜刀拿下来,把她扶了起来:“老人家,都说了我们只是过路的,误打误撞才来了这里。”
老妪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挣扎着要从花倾楼的搀扶中下来。她力气极大,花倾楼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然没有拽住她。她扶着墙,喘了口粗气:“我……我也受够了,甭管你们是人是鬼,我……我过不下去了!”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突然撞向了墙壁,当场身亡。
太平镇里,又多了一具尸体。
天灵山,无间禁地
此地散发着沉沉死气,四面被高山峭壁所包围,尖锐的石头从山崖上突出,无数魂灵的哀鸣在此聚集。这里本是魔族的聚居之地,曾经也并非是戾气深重的地方,三十年前仙魔大战,魔族元气大伤,无论是纯正魔族血统之人,还是修习魔道的人,都比从前少了许多,然而死去的魔族怨灵通通回到了这里,让本就异象众生的无间禁地更加具有威胁感。
风无烬端坐在最高的座上,道:“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座下一个男人单膝拜倒,沉声答道:“办好了。”
他抬起头来,一张脏兮兮的老人脸闯进了风无烬的眼里,那张脸同太平镇那个死去的老人一模一样。风无烬皱眉瞥了他一眼:“既然回到了这里,你还顶着那张假脸做什么?看着我都犯恶心,还不快换下来?”
那人接着换回了自己的本貌,虽称不上多好看,但也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形象。他跪在地上,恭敬道:“君上。”
风无烬点头:“这还不错。风肆,我让你一直偷偷跟在少君主身边。近日他不常来梦境里找我了,你说说看,少君主最近怎么样了?”
风肆道:“少君主一切都好,只是少君主似有觉醒的迹象。”
风无烬道:“不错,他已经过了十五岁了,也该醒了。他第一次有反应的时候找过我,现在他也知道自己是魔族了,只不过我一直没告诉他我就是他亲爹。”
风肆继续道:“如今少君主在太平镇,身边有花倾楼一众人护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不过一个月之后便是仙灵会了,少君主若是这一个月赶不回来,恐怕……”
风无烬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就花倾楼一个中了腐蛇之毒的人还能护着他?倒是你,几日不见,胆子大了不少,仙灵会的事也是你问得的?”